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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有些保留,铁天鹰点了点头。
“看来,至少你心中有数,老夫这几刀,便也不算白挨……”他微微闭上眼睛,回忆当时的情景,“老夫虽已多年未与西南之人交手,但刀子都已砍到了身上,终究能够分辨得出这人的刀法内蕴,源出霸刀。他与你们学的军队功夫又有不同,身手能到这等程度,是接了霸刀武道衣钵的,并且,他当时含怒出手,乃是见我使了一招西南刀法,遂起杀意。看得出此人与刘家渊源颇深,却不是与你们同来的这批子弟……”
铁天鹰武道已臻宗师之境,生死搏杀之中对于敌人的情绪也尤为敏感,这次身中数刀几乎死去,却也终究咀嚼出了这些关键的讯息。左文轩眉头微蹙,一时语塞,双方虽然身处同一阵营,也都受到上头的信任、进入权力核心,但老人此时的说话,其实也已经有相当严重的质问在其间。
长久以来,从西南归来的这批左家年轻人,在东南朝廷里有着特殊而又超然的地位,对他们的能力,许多人其实并无疑问。但一直以来多数人抱持的一种指责是,左家人的忠诚心,究竟是之于武朝、还是之于西南的黑旗。
即便是当年德高望重的左端佑,他将一众孩子送去小苍河淬火的行为,都被许多人视为是对武朝的不忠诚,他对于儒家法统的灵活看法,也常常被部分守旧的儒生诟病。而这些西南来的年轻人看起来是在为武朝卖命、寻找出路,但倘若有一天西南真的打出来,与武朝朝廷发生冲突,这些年轻人会站在哪里?这是很难说的事情。
在朝廷的底层,这样的议论时时都有,而在朝堂高层,说来奇怪,对于整件事情最为放心和坦荡的反而是皇帝君武,他常常跟人说,眼前的事情都未曾处理好,哪顾得了那么许多,简直是杞人忧天。
而在下头包括周佩、李频、铁天鹰、成舟海、闻人不二在内的众人,其实内心深处多多少少都为这件事情犯过嘀咕。在这一次,倘若说自西南而来的除了左家的这些成员,还有部分连朝廷都不清楚的情报人员存在,并且左家还秘密的与之保持联系,那对于朝廷的这种蒙蔽,就已经是一种很危险的情况,若被人指责,事情可大可小。
铁天鹰以副使身份执掌行在皇城司,城内的这些问题,其实恰恰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没有当场翻脸,还点了这么几句,已经是极给面子也对左家极为信任的态度了。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左文轩叹了口气:“此事……我会专门与陛下报告,老大人放心,会有合理的说法。”
铁天鹰点了点头,随后,吸了口气。
“……若是奸细要打入敌人当中,传出去老夫的死讯,会更好一些。但如今这等状况,老夫不能假死,文轩可能认同?”
“我未做如此想法,老大人执掌皇城司,若真让人觉得行刺成功,于我方反倒得不偿失。而且……此人是最近方从西南过来,也并未有什么任务在身,他性情跳脱,我也未必指挥得动,这次大概是适逢其会,还望老大人见谅,它日……文轩倒想厚颜相求,恳请老大人……高抬贵手……”
“我不能应你。”铁天鹰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后闭上眼睛靠往后方,“老夫当年与霸刀的恩怨,各为其主,却都是江湖上的小事,杀来杀去不值一提。但到得如今,铁天鹰性命归于武朝朝廷,不能轻弃,此人刀法狠辣、身手一流,我今日重伤,他若趁势杀来,我不能做出留手承诺,望文轩见谅。”
“是我强人所难了,我会告诫他,不要再找铁大人麻烦。”
“……他有霸刀衣钵,身份想必不简单。”房间之中沉默了一阵,铁天鹰闭着眼睛躺在那,才又缓缓地开了口,“你转告他,我不会为今日之事,找他麻烦,倒是它日事了,天下太平,老夫很欢迎他,上门切磋……老夫有许多心得,想说给他听。”
身中数刀,又被樊重、吞云联手攻击,铁天鹰说了这么多话,其实已经是强撑,到得此时,话语渐渐低沉,左文轩也才大致明白他伤情的严重性。当下拱手称“是”。
告辞离开,左文轩只感到额头的筋在突突的跳。
候官县的这场变乱与今天的应对,是朝廷的一件大事;铁天鹰作为皇城司司使的受伤,也是一件大事;他口中点出的左家与西南勾结的暗示,同样是一件大事……这些事情的大小各有分较,但即便铁天鹰恐怕都想不到,真要论起来,那个没什么礼貌的小贼的身份,恐怕才是这所有事情里最为棘手的一个问题。
在先前的接触当中,左文轩甚至还劝告过他,不要乱来,跟铁天鹰之间的仇怨,也尽量压一压,打打嘴炮得了。谁知道这家伙突然间就在一群宗师的杀局中冒了出来,还把铁天鹰都砍个半死……之前有些掉以轻心,到这一刻,左文轩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点兜不住了。
问题是,明明是你这个老东西武功差劲,压不住那小兔崽子被砍个半死,大大的丢了朝廷的脸面,怎么回过头来,倒成我的麻烦了……
心中想想,颇觉晦气,原本是一切都好的局面,都怪那个搞事的兔崽子……
干脆下次见面,埋伏刀斧手把他抓起来了事……
可那小子在这方面精得像猴,围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