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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军官情知对方哭了这么一场,就是要说这话来激励自己这些人,再加上他们撤到此城,发现城外早就建好的军寨、堆积如山的军需物资,甚至城外山头军寨与城头上居然还摆着不下数十面床子弩……早知道对方要在此处坚守,便纷纷应和,都说要学吴经略一般知耻云云。
“知耻个屁!”吴玠冷眼看了半日,泪痕都被路上扬起的黄色灰尘给扑干了,这才起身对着自己这些部下继续破口大骂。“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吗?你们一个个只以为我是惺惺作态,逼你们卖命……我固然是要逼你们卖命……但平日里对你们是缺了赏赐还是赏罚不公?”
听到这句还显得实在的话,如王喜、王武等德顺子弟兵出身的心腹将领立即有些承受不住,便上前请战,说是要来守城外山头上的这个军寨。
然而,为首的二将刚一开口,话都未说完,随着一阵风卷着路上工程挖出的黄土过来,二人一时满嘴沙尘,稍显难耐,只能闭口,而吴玠也再度泪流不止。
这位经略使无可奈何,只好背过身去,以手遮面,然后继续呵斥相对:“我只问你们,你们怎么知道我今日不是发自肺腑羞耻呢?你们平素不读书,可知道北面这座山深处便是咱们老祖宗黄帝陵寝所在?而且朝廷恩遇是假的吗?官家大度是假的吗?连曲大这种货色都活着回来成了一方经略使,还能说官家待我们这些武人作假?祖宗陵寝之下,朝廷又与我如此恩遇,我若再退再败,到底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这话便说的重了,王喜、王武二将带头,诸将一起下跪,发誓赌咒,声称绝不再退,否则天打雷劈。
吴经略第二次抹干净了脸,却又冷冷相询:“若是再退了,偏偏天上不打雷又如何?”
众将一个头两个大,末了,还是王喜在吴玠的逼视下拔刀捧刃相对:“那就请将军军法处置。”
“军法处置当然可以。”吴玠上前接过刀来,以手抚锋。“可若要军法处置,本将却知道你们是不可能真正心服的……因为数次败退,我吴玠也一并败走,若要处置你们,岂不该先处置本将自己?”
话到这份上,众将实在是没辙了,所以这次并无人吭声。
“这样好了。”吴玠将刀还给王喜,然后冷冷出言。“之前的事情咱们一笔勾销……从今日起,咱们学着官家昔日在淮上那般定个新规矩,临阵作战,敢擅自退到我身后的,定斩不饶!”
众将只觉得今日这破事终于可以了断,也是各自松了一口气,便纷纷再度赌咒发誓起来……这一次,好歹没有风沙再起……而等众将乱哄哄赌咒发誓完毕,王喜等人便趁势请吴玠从吊桥入城,据说是城内军官凑了份子,要给新上任吴经略摆宴庆祝。
而吴玠闻得此言,面色一黑,却反而朝北面山寨方向而去,走了数步,方才在诸将目瞪口呆中回过头来,继续冷冷言道:“本将知道,今日便是说再多心里话,便是将心肝剖出来给你们这些西军混子看,以你们的混账也未必能信,非得我吴大以身作则方能让你们心服口服……四千多兵,一分为二,挑出些擅射的与我吴大,我自领着守山,你们自去守城,此城可以破,但要破此城,先须我这个经略使死,如此罢了。”
说着,吴玠再不回头,竟然越过繁忙的路上工程,直接往对面山上军寨中去了。
而等他行至山顶营寨工事前,扶着一处怪石仰起头来,望了望四面,所谓东面正是数万金人精锐主力,南面长安据传旨的人私下说乃是官家暗至,西面宁州乃是对自己兄弟有绝对知遇之恩的胡经略所在,而北面山峦深处便是老祖宗黄帝陵寝……其人瞅了半日,低下头去,往寨中前行,却是三度忍不住流下泪来。
至于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一众军官,自然赶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