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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荒谬至极!”李侗面色发黑,拳头都攥了起来,只是强忍着对方说完,便当面呵斥。“三代之治,正是顺天理而成王道之业,何时用过功利之心,霸道之举?而汉祖唐宗的规模,又何曾有过有过顺天理之事?汉祖唐宗都是私心,皆是求功利……”
吕本中闻言蹙眉,刚要再对,却闻得身后那位又在询问:“他这是说王道与霸道是对立的?功利与义理也是彻底的对立的意思?取了一个便不能取另一个?”
吕本中只能应声:“是。”
“而且他的意思是,这历史是自上而下,一代代往下沉的?汉祖唐宗甚至没资格跟三代相提并论?双方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
“臣不知道物种是什么,但大约是那个意思。”吕本中再度束手应声,早已经引得殿前诸多人惊疑起来。
“算了,走了。”
赵玖听到这里,只觉彻底无趣,便摇头不止,然后兀自起身,却是不再等杨时出场,就直接从厢房里带着呼啦啦一群人走了出去,往五岳观大门方向走了。
吕本中也不再言语,直接随赵玖往外走去,而无数太学生、东京士人大约都曾在太学问政中与官家见过面,其中官员更是不用说,所以一时间呼啦啦全部起来,纷纷如浪潮一般拱手行礼问候,只有那殿前台阶上的李侗一时惊惶,大约是得了下方太学生的提醒才赶紧从台阶上下来行礼。
“免礼。”赵玖心下觉得无趣,只是抬手对所有人示意。“明日宣德楼前,卿等莫忘了去凑个热闹……”
官家有口谕,更有无数衣服里罩着软甲的御前班直匆匆涌上,大部分人当然直接止步,口称得旨,不过张浚和几名一起看热闹的官员,倒是一起跟了上来。
一群人来到五岳观门外,御前班直团团围住,然后自有人去牽马,而此时,却有追出来的官员小心提醒:“官家,龟山先生乃是天下名儒,更是国家重臣离任,又年近八旬,此时既然相逢于观中,总该见一见的吧?”
赵玖一时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
跟出来的众臣各自凛然——这大概是赵官家第一次在某种半公开场合直接表达对某个学说的不满,而这足已掀起风浪了。
果然,根本就是下一瞬间的时候,跟出来的官员之一,国子监祭酒陈公辅直接拱手进言:“陛下,程学妖言惑众,臣请禁程学!”
赵玖愕然相对……他一时没忍住提前公开表露了态度,当然知道会引来更多的投机者,但没想到来这么快,尤其是陈公辅这个人,一直给他的印象很好,不像是那种当场投机之辈。
“不瞒官家。”陈公辅见状失笑。“当日李公相(李纲)为政时,臣便一气之下上书求禁过洛学,却不知官家还记不记得?”
赵玖此时才意识到,之前嘲讽道学‘束手空谈性理’的也是此人,却是即刻醒悟,便就在这道观门前笑问:“彼时是何说法?”
“彼时臣就看龟山先生不顺眼了。”一身家常居服的陈公辅丝毫不惧身侧几名道学出身臣子的怒目,依旧笑对。“官家刚登基那会,他一面力主抗金,另一面却上疏请除去茶盐两法……臣实在是不知道国家倾覆之下、必须要练兵的时候,为何还要免税?故此,即便是臣曾靖康中上书,请求速速把王舒王的祀位去掉,赶紧把程学门下的旧党等人安置上去,被视为道学先生,但还是没忍住,复又上书弹劾了龟山先生。”
赵玖愈发失笑。
而一旁几名道学臣子却是心生惶恐,赶紧拱手相对:“官家!党锢之祸不可再生!”
也有人咬牙切齿:“官家,这陈公辅反复无常,不可轻信。”
赵玖笑完,不去理会这些人,却只朝陈公辅相对:“陈卿以为呢?”
“臣以为确实不可真的禁了。”陈公辅也继续笑对不停。“渊圣改弦易辙,尽用旧党,而官家又拦住了旧党推倒新党之举,君臣相忍为国,新旧罢斗的局面好不容易形成,确实不该轻易毁弃的,而臣也不可能真就这身衣服空手于道观前来做弹劾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