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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风过杏花梢,东京城中,正是吃旋羊皮、切羊头、卤羊蹄子的时候。
且说,这日正是旬末休沐之日,下午时分,都省相公赵鼎一如往日那般谢绝了大部分客人,只在院中老杏树下对花读书。
而等这位当朝相公将手中这半卷新书读完,却是难得起了骚动之心,便起身往后堂来寻自家夫人,然后当面相告:
“今日就不在家中用餐了……”
“官人今日有约?”赵夫人一时诧异。“为何这般时候才来说?”
“非是有约,乃是临时起意。”赵鼎轻笑相对。“许久未去蔡河南市了,咱们换个衣服,且去吃一顿切羊头。”
赵夫人不由失笑,却又有些尴尬:“我如何好出门?官人自与汾儿去吃,与我捎带些回来就行。”
“无妨。”赵相公大手一挥,毫不在意。“今时不比以往,官家三番五次说了,当效唐时风气,妇女任意出入市肆街道才对,而且官家与两位贵妃也都多次出入,上宣德楼、逛含芳园,甚至夜间偷偷往马行街夜市里钻,我当朝都省相公,也该做出榜样。”
赵夫人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却也思念起蔡河边的羊头肉来,到底是忍不住点了头。
于是赵相公唤来儿子赵汾领着两个家仆去打前站,又唤来六七个负责守卫的御前班直,让这些卸了衣甲,然后自换了寻常布衣,等老妻戴着帷帽与几个小的儿女一起出来,一行十多个人,便坐了儿子赵汾雇来的三辆大骡车,直接往城南蔡河一带而去。
下午时分,春暖花开,只过了朱雀门,尚未到蔡河南面的市场,只在五岳观前,便在南风阵阵中闻得肉香不断,几个小儿女便先嚷嚷起来……唯独年长一些的宰相长子赵汾,一时毫无兴趣。
毕竟,昔日靖康之前,赵鼎做了个铁打的开封府士曹,之所以是铁打,乃是因为他不愿与人同流合污,偏偏举荐之人乃是昔日宰执吴敏,又不好被撵下去的,于是只被排挤。那些年,赵鼎的一点俸禄根本吃不起正店美食,而赵夫人精打细算,常常只在蔡河南买些便宜的羊头、羊皮来打打牙祭。可怜赵汾堪称当朝第一衙内,自幼在汴梁长大,诸般美食却是只吃惯了羊头,如今哪里还有什么情调?
当然了,这里多扯一句,吴敏这个人靖康中犯了天大的政治错误,一个是包庇举主蔡京,一个是在金人没过黄河前主和,前者让他在渊圣(宋钦宗)时代被一贬再贬,后者则让他在建炎年中始终无法翻身。
然而,吴敏这个人说起来确实有意思,他虽然是蔡京所举,却也举荐了两个人,一个叫李纲,一个叫赵鼎。
于是,建炎前期,吴敏虽然一直无法真正的翻身出任实际职务,但却在李纲的帮助下,恢复了政治待遇。而现在赵鼎当上了都省相公以后,也没有忘记此人的举荐之恩,却是让提举洞霄宫的吴敏出任了广南西路经略使……可以想象,待此番岳飞平叛成功,再加上宋代对两广路官员的特殊优待,那只要吴敏不出差错,一个任期之后,说不得便要重返汴梁了。
只能说,靖康之变,天翻地覆,谁能想到昔日一个宰执随手提拔了一个开封府士曹,会换来今日的梅开二度呢?
“切三个整羊头,一桌一个,旋五斤羊皮,这边一斤,其余两桌两斤,再寻些羊杂做汤下面,两壶甜酒,这边就不要……拢共多少钱?”过了蔡河,赵鼎随意来到一个挂着羊头的摊前,临河坐下,然后便如数年前一般,随口点要羊头,而且他素来知道这种桌子是公用的,须先给钱才合适。
“客官稍坐,即刻便来……合计八百文钱。”那挂羊头的摊主见到来客不俗,点的也多,登时大喜,便赶紧来伺候。
而赵鼎闻得此言,虽然初时诧异羊头肉与羊皮比之往年贵了许多,但考虑到国家还有一小半在沦陷,重要的产羊区河北依然在金人手中,却是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便示意仆人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