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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活女与龙纛下的那个明显是御前班直组成的阵型之间,也只剩下了一名长刀异族武士。
见此情形,龙纛前的阵中稳如泰山,并没有半点动作,便是周边宋军大阵,也都无人来救,因为没有人会觉得这单独一骑能冲过上千御前班直,便是活女自己此时想的也只是,若能死在赵宋御前班直阵中,让赵宋官家看到自己死不旋踵,那也算无遗憾了。
孰料,就在活女全身热血沸腾之际,其人与对面的长刀甲士临近,对方非但没有退,反而大叫一声,挥刀迎上。
活女见状,也毫不犹豫,抡锤相对。
然而,一骑一步当面相撞,活女居然失去了目标,而大约是顺势驰出十余步后,其胯下披甲战马复又一声嘶鸣,继而轰然倒塌,顺便将活女直接甩到了旁边一组拒马上。
虽因盔甲遮护,没有被戏剧性的刺穿,却也足够让他疼痛难忍,失去行动力,任人宰割了。
迷迷糊糊中,被夹在拒马两根木锥狭缝中的活女奋力张开眼睛,正看到战马侧后有一大团内脏血污顺着坡面滑动翻滚,其中马肠子更是从战马腹部一路被拖了几十步不止,而就在这时,那堆内脏里面居然中站起了一个血人,然后一瘸一拐往自己这边而来。
活女哪里还不知道,对方这是死里求活的招式,只能说,这厮借着地滑划开马肚子的同时,居然没有被战马踩残废,也真真是走了大运。
当然,现在不是想对方的时候……活女努力想看清自己模样,却根本无法折身,只能心中暗叹,这般轻易死掉倒无妨,唯独没有死于龙纛之前,死在那个赵宋官家和无数宋国名将面前,不免还是有些委屈。
当然了,委屈也很快就消散了。
全身血污的源为义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在周围宋军的肃穆观望下,先是摘了对方腰中金牌咬在嘴里,然后挑开面甲,直接以腰后匕首一刀插到面门上,这才匆匆踩着对方尸身,对着高处一个方向将金牌高高举起。
之前挥刀后便亲自向前突进到拒马阵跟前的赵玖负手不动,此时遥遥看到这一幕,也只是伸手一指罢了,而也只是一指,源为义便也如释重负,继而又跌坐在地,一时莫名痛哭起来。
且说,因为仆散背鲁尸首一时没有寻到,完颜拔离速也只是被人发现帅旗折断,所以完颜活女是这一战中继阿里、突合速后,宋军确切阵斩掉的第三名万户,也是实际上被阵斩的第五名万户。
此时乃是下午时分,金军总崩溃后不过半刻钟,雨水未停。
另一边,赵玖既然挥刀下令全军总攻,帅臣不提,诸将纷纷督阵向前,他本人不知为何,反而不再愿意前行,此时遥见一金军大将几乎是单骑冲阵,却未及跟前便人仰马翻,展露金牌,心知是活女身死,情致愈发懒散,彻底不想再多言多动,只是任由邵成章将马扎与几案迁移,坐观大军倾泻而下,追杀逃敌。
然而,当这位官家刚刚再度坐下,忽然又有消息传来。
“曲大围住了完颜剖叔……完颜剖叔想让朕阵前相见?”赵玖蹙眉以对。“娄室的那个副将?”
“是。”刘晏脱口而对。“也是完颜闍母的庶子,完颜闍母是阿骨打的庶弟,算是阿骨打的亲侄子。”
“如此身份见一见倒也无妨。”赵玖在雨中端坐。“但今日朕并无兴趣……告诉曲大,速速杀了,然后去营前践踏敌军便可。”
刘晏俯首而走。
而大约半刻钟以后,军令便传达到了曲端那里,曲端点头会意,也不吭声,只是用眼睛看阵前一名没有兵刃和战马的金军,后者会意,直接折回金军阵中。
完颜剖叔周围,尚有数百铁浮屠,此时闻得回复,纷纷来看自家主将,而剖叔四面查看,尤其是看到身后营寨前壕沟处的乱象后,倒也光棍。
“宋国官家看不起我们,但我们不可以自轻自贱,大金国没有投降的合扎猛安。”剖叔一面摘除兜鍪与护项,一面高声宣告。“但事到如今,也不可能让你们强战送命……都逃了吧!营中储备战马就不要想了,现在先解开马甲,越过营寨后,再扔下甲胄,咱们的马好,找到浅滩,抱着脖子就能渡过滹沱河,能逃一个是一个,等逃回燕京,就去寻国主。将来国主万一要折回塞外立业,还要你们来护卫的。”
说着,其人复又解开脑后辫发,甩了甩上面附着的血浆污水,便直接拔出刀来,朝着自己颈部大动脉奋力狠狠一割,只是一割,便血如泉涌,将脖颈处的污渍雨水尽数冲刷的干净。
而周围铁浮屠也轰然上前,团团围住剖叔战马,小心翼翼扶着渐渐失力的完颜剖叔躯体,不让对方倒下。
与此同时,外围宋军骑兵已经迫不及待开始攻击杀戮,铁浮屠明明身后故意被撒开一个口子,却居然冒着被宋军东侧铁幕、高地大阵包裹的危险一时死战不退。
一直到剖叔颈部血涌渐平,瞳孔四散,周围扶着他的铁浮屠将其小心翼翼放平在马上,这才各归本部,然后解开马甲,轮次断后,努力逃散。
果然无一人投降。
总崩溃一刻钟后,虽不是万户,但此番领有四个合扎猛安的阿骨打亲侄完颜剖叔,自刎于阵前。
到此为止,金军当面阵线,失去了最后一丝原本就毫无意义的微弱抵抗能力。
早就得到追杀不断旨意的宋军骑兵居前,奋力冲上,成功追到混乱不堪的金军营寨前。而此处,无数疲惫不堪的金军甲士,无论步骑,早已经惶恐失控,踩踏和自相残杀也早已经出现,但随着宋军骑兵抵达,之前的混乱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了。
数不清的金军,明明身披重甲,腰悬重锤,却被一整天都没有造成些许杀伤的宋军轻骑给肆意追逐虐杀。
讹鲁补亲眼看见,成队成群的金军甲骑,在彻底失序中往往被一小队蒙古轻骑给追索的慌不择路,整个冲入满是烂泥和尸首的营前壕沟中,或者不顾一切将拼命式的冲锋用到了归营的吊桥上,以至于吊桥上的其他金军纷纷落入沟中。
而那片满是泥水、血污、甲胄、兵刃、躯体和哀嚎声的营前壕沟,此时早已经成为了人间炼狱。
“不用看了!”
平素格外少言的耶律马五上前拽住了讹鲁补。“走吧!再不走,壕沟都要被尸体填平的!”
讹鲁补回头相对,满脸不解:“为何会这般?便是败局已定,便是大败特败,又如何会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