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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尸体清理出来,等候多时的仵作听从朱智的吩咐,从头开始验起,直到脚后,一点都不放过。由于火烧的太剧烈,尸体几乎没有了人形,加上天寒,冻缩的硬如石头,太过复杂的验尸做不了,只能从表面上察看死因和伤痕。
“……死者俯卧,口中有灰,系火烧致死,具体时辰不详。左额角有一处刃伤,胸前有四五处刃伤,尤以胸前贯穿一处为致命。皆纵向,深入骨,长四寸许,宽一寸许,伤口间凹,外溢,疑利剑所为。地面坚硬,未见凶手痕迹,血障分布多处,颜、胸、腹下和四肢前侧,皲裂四开,可知尸体未曾移动……”
仵作这一行在秦时叫令吏,验尸的程序为封诊式,“封”即查封,“诊”是勘查,“式”就是司法规范。验完之后还要写爰书,也就是验尸报告,报告的格式和内容都有具体要求,可不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比如这个地面坚硬,未见凶手痕迹,不单烧死案如此写,吊死案也是如此,只要不是溺死水中,发生在地面上的案子,都要有这个句式。
鉴于验尸理论和检验工具的局限性,做仵作的人经验最重要,顾允派来的这人是钱塘最厉害的仵作,家中三代都是从事仵作的行当,所以连一具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他夜能看出许多外人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血障,即尸斑,严重烧伤时会出现皮肤皲裂的现象,若是死时是俯卧的,血障多分布在脸、胸腹和四肢前侧。若是仰卧的,多见于枕、项、背、腰、臀部及四肢的后侧。可据此判断是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和尸体是否被人移动。
“口中有灰就是被烧死的?”朱睿只是好奇,并不是起了疑心。
“回禀郎君,三国时有吴人张举,为句章令,有一伙同他人杀死了亲夫,然后纵火烧舍,告官称丈夫死于大火。张举取两猪,一杀,一活,取薪烧之,活者口中有灰,杀者口中无灰。由此可知,此人是被活活烧死,而不是被人杀后扔入火海!”
朱睿奇道:“你叫什么名字,祖上可有郡望?竟然读过史?”要知道史书不是一般的书籍,非世族门阀不传,普通齐民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资源,也找不到解析释义的老师。何况仵作是他认为的贱役,略识字,却不读书,有些许经验也都是从历年听闻或者亲自经历的案子中积累的,却不料此辈人竟然能够从古代记载里整理出验尸的法子,真真出乎他的意料。
“小人邓甲,钱塘人士,三代操此贱役,随父读过几年书。至于这等验尸的手段,都出自家父手书的《甘棠事集》。”
一听不是史载,而是家传的学问,朱睿立刻没了兴致,一直在观察尸体的朱智却咦了一声,抬头望着仵作,道:“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你父亲好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