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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佘暗中咬紧了牙根,委屈地眼泪直冒。
没过多久听到马蹄声,居然是古敏去而复返。
“想想你也挺可怜的,上来吧,骑稳了。”
不多久,古敏随母回乡。
一眨眼便是寒冬腊月,琅琊郡因为地势缘故,冬日也不是很冷。
倒是周遭高山会有覆雪,不少士族名流都喜欢在这个时节上山举办雅集诗会。
古敏的父亲便是琅琊名士之一,不仅是名士,还是名士之中鼎鼎有名的人物。
他在朝中担任高官,也曾主持东庆选拔人才的考评,属于各方势力都要巴结的对象。
父亲很牛掰,家族很牛掰,古敏偶尔也会飘飘然——自己大概就是传说中顶着女主光环的女主吧?一出生就站在别人奋斗一生都达不到的终点。当然,这念头只维持一会儿就散了。
她是未来世界三百多年后的古敏,不是这个时代的痴呆儿古敏。
真要说会投胎,那也要将功劳归功于原主。
作为外来者,她有如今的一切都是幸运,应该更加珍惜拥有的一切而不是得意洋洋。
因为担心女儿在家闷得慌,父亲特地带她出去参加名士大儒举办的清谈雅集。
古敏听得云里雾里,真要说感受,四个字就能概括——不明觉厉。
父亲见古敏小脸有些疲倦,笑着吩咐侍女带她到处走走。
古敏扬起笑脸道,“多谢父亲。”
前世的古敏出生于南方海边城市,第一次看到雪是天华大学入学第一个学期的冬日。
那场雪才叫大,纷纷扬扬下了两天,厚度达到她的小腿肚。
山上这场雪并不大,厚度也就半根指节,薄薄的一层,太阳一出来就开始融化了。
正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化雪之时是最冷的,古敏哆嗦着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好漂亮啊。”
路过一片覆雪的红梅梅林,那夺目的红色几乎第一眼就牢牢抓住人的眼球。
她垫着脚试图折下一枝梅花,奈何人短个矮,半晌也够不到。
“这里有座破庙。”
侍女劝阻道,“大娘子,这种阴晦的地方您不能去啊。”
古敏道,“庙宇供奉的都是神灵,哪怕破败了,寻常妖邪也不敢靠近吧?哪里阴晦了。”
话音刚落,她耳尖听到一阵压抑的笑声。
“破庙有人?谁在那里偷瞧偷听的!”
古敏提着小裙摆进了破庙,发现里面有一堆燃尽的篝火,火堆附近还坐着个面色微青、衣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青年。这名青年生得极好,哪怕坐在破庙也给人一种身居高堂的错觉。
这个青年的眉宇间充斥着凌然正气,眼眸澄澈而清明,一瞧就知道是个磊落坦荡的人。
这一刻,古敏脑海应景地响起一句话。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这般颜值,搁到她那个时代,怕是那位年纪轻轻的影帝也稍有不如。
一瞧青年的装扮,古敏便知道他生活落魄,多半是个家境贫寒的穷书生。
“方才是你笑的?”
古敏问青年,眼睛却瞄着对方的手指。
此人手指被冻得发红,有些地方还有冻疮,身上衣衫又破旧又单薄,明明冷得都打哆嗦,神色仍是镇定。古敏暗中撇嘴,这般落魄了还端着读书人的架子,真是搞不定这些古人。
青年似乎生病了,声音沙哑无力。
“听小娘子口出妙语,在下深感同意……”
他似乎还要说什么,喉头涌上一阵咳嗽的冲动,咳得整张脸都涨红了,额头青筋暴起。
“你病得很厉害啊,怎么不去瞧郎中?”
青年道,“身无分文、居无定所,何来银钱去瞧郎中?不过是小病,不妨事儿。”
“这可不成,小病拖久了容易变成大病,你这么大人都不懂这个道理?”古敏说道,“瞧你装扮和一旁的书箱,你应该是个能识文断字的人,随便寻个抄信抄书的活也能凑出药钱。”
青年笑道,“小娘子这话倒是让在下想起了一句话。”
古敏歪了脑袋,试问道,“你想说我‘何不食糜肉’?”
青年作揖道,“冒犯。”
古敏道,“啧,你还真想这么说我。”
青年苦笑道,“小娘子说的路子虽是一条生计,但设想往往与现实不同,没那般轻易糊口。”
古敏也不知道里面门道,但看青年磊落坦荡的姿态,古敏知道自己误会对方了。
“那……你这病也不能继续拖着呀。”
哪怕古敏不通医术,她也知道青年病得厉害,若是高烧太严重了还会转为肺炎。
肺炎这东西搁在她那个时代致死率都高,更别说目前这个医疗水平低下的时代了。
青年一手捂拳放在唇边轻咳,笑着道,“听天由命吧。”
古敏更加不懂了,明明病得这么严重,他怎么还笑得出来呢?
“你有父母么?”
青年道,“先考已丧,家中尚有一母。”
古敏老气横秋道,“既然家中还有老母需要你赡养,你就更加爱惜自己的身体,想办法也得治好自己的病才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还是个能识文断字的,想想办法总有别的出路。”
青年被古敏逗笑了。
古敏又道,“若是换做我,只要能活下去,我一定会想办法努力活着。”
青年病得厉害,但那双星眸却似星月漫天一般耀眼。
“小娘子年纪小小,想法倒是不少。在下愚钝,倒是想不出别的求生法子,这该如何?”
古敏眨了眨眼,倏地道,“你姓甚名谁?”
青年问她,“问这个做什么?”
“我怜你家中有老母要赡养,自己又病着,哪怕有心赚钱也无力做到。”古敏眼珠子一转,笑着对青年道,“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写一份欠条给我,我借你银两让你周转一阵子。等你身子骨好了,有能耐赚钱了,你再将银两还我。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如何?”
青年笑着咳嗽,古敏羞恼道,“怎得,你不信?”
“怎会不信?小娘子鬓角珠翠便抵得上在下数年嚼用,自然是信的。”青年笑道,“不过,小娘子心善是好事儿,但也不能随意滥发好心。倘若在下有什么歹意,这可如何是好?”
古敏撇嘴道,“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病成这个样子还想有什么歹意,这才是有心无力呢!”
青年笑着摇头。
古敏道,“怎么,你不接受?难不成你也是那种宁死也不肯收嗟来之食的固执酸儒?”
青年问道,“不受嗟来之食,赞扬的是有风骨傲气,怎得到了小娘子口中成了固执酸儒了?”
古敏两手一摊道,“我是个俗人,命最重要。”
青年笑道,“有趣!真是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