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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五娘是走江湖卖唱的出身,自无话可说,一路跟着到了杜中宵的住处。
因谭二娘白天的样子太过吓人,韩月娘知道丈夫脾气,怕他心里放不下,仍然没有入睡。听见个面动静,急忙走出房来,口中道:“大郎,你回来了么?”
杜中宵答应,引着曲五娘和小青上前,对韩月娘道:“适才我到汴河岸边,恰巧听见她们弹琴,极是好听。因船上逼仄,让她们母女到我们这里住上些日子,闲来听些曲儿也是好的。”
曲五娘人伶俐,忙拉了小青的手,到韩月娘面前行个礼:“打扰夫人。这是妾身女儿小青,极是弹得好琴。刚才无聊弹了一曲,不想官人听了抬爱。”
韩月娘见小青乖巧,听说弹得一手好琴,上前拉着手道:“这样小的孩子,竟然弹得好琴,怎么这样难得!”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取下自己一枝钗子,插到小青的头上。
曲五娘急忙拉着小青道谢。
韩月娘道:“这值得什么!我在这里一个人住得气闷,有你们弹支曲子听,陪我说话,强似一个人无事可做。你们尽管在这里住着,要什么跟我说就好。”
两人千恩万谢,由韩月娘的女使领着到客房里安顿下了。
等两人离去,韩月娘对杜中宵道:“自来不曾听说大郎爱听曲子,怎么今天转了性子?”
杜中宵笑了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在河边听到这支曲子,竟然入神,一时浑然忘我。以前不管听什么曲子,自来不曾有这种感觉。因是稀奇,所以引了她们母女前来,闲时听一听。”
韩月娘也觉得高兴:“这是好事。大郎平常公务忙了,可以听支曲子放松一下,强似一个人在那里发闷。那是她们弹得好,若是好学,我也学一学。”
杜中宵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各否,向房里走去。因出身小家小户,韩月娘自小只认了几个字,一两本启蒙书字都认不全。除了一手好女红,她练字字不成,学诗词写不出句子,学琴又能学出什么来。
到了床上躲下,韩月娘睡去,杜中宵一个人想心事。刚才小青弹的那首曲子,好似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萦绕不绝。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让杜中宵觉得惊奇无比。
刚才小青弹到最后,杜中宵自然吟诵出《诗经、黍离》中的几句,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读了这么久的书,现在才知道经典可以这么学。诗本来就是可以唱的,只是到底怎么唱,古诗的调子早已失传,这个年代只剩下少量的唐诗有曲调流传,如《玉楼春》等词牌,实际就是一部分律诗的唱法。
古人学诗,可能就是这样抑扬顿挫唱出来的,而并不是摇头晃脑地在那里高声朗读。想起前世一些节目里,展现传统文化,弄一堆小孩煞有其事地穿上古装,摇头晃脑地背书,就让人觉得尴尬。只要知道诗本来就是歌的一种,就知道古人的诗必然不是那个读法。依着刚才杜中宵的感觉,古诗有可能与宗教中的唱诗有些相似,有自己的意境和格律,是一种特殊的歌。甚至在特殊的环境,听着特殊的乐曲,会自然而然把这些经典唱出来。
儒家六艺,诗、书、礼、乐、易、春秋,这里的乐只怕与后世的歌曲是不同的,也与单纯的乐器演奏不同,而是跟诗书紧密相连。诗与乐结合在一起,达到一种灵魂的沟通。
这个年代,乐依然与礼有密切关系,甚至与度量衡结合在一起。比如钟是乐器,也是量器。
有了这一种特殊的感受,杜中宵的思想豁然开朗。他一直有一种困扰,自己前世的知识,怎么跟这个时代结合起来。前世的知识如油,而这个时代现实的文化环境如水,水和油不能交融,让杜中宵思想非常迷茫。而有了诗和乐的结合,则一切都水乳交融,很多思想交叉融合到一起了。
如果前世学说的眼里社会为黑色和白色,非黑即白,要么是灰色,那么古今结合之后就是彩色。便如许多乐器交织在一起,谱成一首动人的曲子。政治就是在人的社会实践中,为天地谱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