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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大为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又要做些什么?
沉默,长久的沉默。
苏大为的面容仿佛凝固在灯光里。
石壁上的鲸油灯微微闪动。
带着他的面容,终于微微动了一下。
“我的时间不多了……”
苏大为的目光扫过众将,又落在稍远处的床榻上,再一次昏迷的聂苏身上。
“小苏病了。”
嗯?
“她病得很重。”
苏大为的话,仿佛在平静的湖水投入巨石,掀起巨大波澜。
“聂苏小娘子她……”
薛仁贵有些不敢置信,也有些自责的转头看向床榻上昏睡的聂苏。
苏大为是他的兄弟。
聂苏是他的弟妹。
自己口口声声说,苏大为不够义气,没把兄弟们放在心上,甩手而去,置兄弟们于不顾。
可是……可是弟妹身体出了事,自己竟不知道?
“我……”
薛仁贵一脸自责的站起身。
熟悉苏大为的人,都知道聂苏在他心中的份量。
那是至亲,是无可取代的份量。
当年为了寻聂苏,苏大为冒着受军法处置的风险,冒着圣人大怒的风险,舍下军队,深入象雄和吐蕃。
聂苏在他心里,那会是怎样一种存在?
只怕是视若珍宝,视若眼睛一般吧。
现在,聂苏病了……
程名振一脸错愕的站起来:“聂苏小娘子病了,县公你可曾找过医生?孙仙翁在陛下身边,或许请他看一下?”
围坐在石屋内的十几二十名唐军将领也纷纷开口,献策献力。
一提起苏大为夫人的事。
所有人都忘了一切,忘了眼下的职责,甚至忘了远在洛阳的圣人。
这是多年军中生涯,大家早已融入骨血中的本能。
总管的事,便是大家的事。
总管是大家的主心骨。
这军中,离了谁都可以,但不能离了总管苏大为。
“总管,我这里有一味药,是家乡名医所写,您看……”
“总管,我略通岐黄之术,不如让我给聂苏小娘子把把脉。”
“我这里有一味丹剂,是昔年宫中传出的。”
“还有我,还有我。”
苏大为扫过一张张紧张关切的脸,心中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诸位,多谢,情份我都记着。”
他向众人拱手致谢:“聂苏这病,非寻常药石可医,之前发作时,已经请太史令李淳风看过了,也问过孙仙翁,还找过京城各医家圣手……众位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代聂苏谢谢兄弟们。”
萧嗣业一直拈须沉吟,一双细长的眸子,在油灯光芒下,微微闪动。
透着狐疑。
他的目光扫过聂苏,终于开口道:“阿弥,你夫人……我记得也是有异人神通吧?而且还颇有道行。”
“是。”
“那她怎会生病?寻常药石难医?”
萧嗣业是那种表面和善,内里多智的人。
多智,便多疑。
他倒也不是怀疑苏大为说谎,毕竟到苏大为的身份,地位,还有能力,用说谎来解决,那是最下等的。
智者不屑为之。
萧嗣业疑的只是修炼者,身体本就千锤百炼,何况道门性命双修。
修行第一步,便是百日筑基炼体。
把体内病气杂质,全数都排出了。
要生病,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
“莫非是修行出了偏差?”
萧嗣业脸色微变。
鲸油灯下,所有人的脸,被昏黄的光芒所染。
随着火光闪烁,明暗不定。
气氛安静,透着十分诡异。
修行者寻常不会生病。
但若病,那必是修行出了偏差。
也就是俗称的走火入魔。
寻常之病,还可以寻医问药。
但若是走火入魔,那就凶险万分了。
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苏大为的目光低垂,声音透着一丝疲倦:“萧公,仁贵,还有务挺,你们应该记得,去岁聂苏生过一场病,突然昏迷,失去知觉……事情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有些话,当真是不想提起。
不想去说。
那是他心中最重的秘密,关系到聂苏。
是不用向人暴露的软肋。
但是对李客师、李淳风、袁守诚,对薛仁贵,对一帮嫡系军将。
他也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
必须给亲友、兄弟一个交代。
都说太上无情。
可真面对至亲师长、兄弟袍泽,对着十几年相伴的亲人,真能无情吗?
苏大为的声音,像是回到聂苏昏迷的那个时刻。
风雨如晦。
屋内油灯闪烁。
风声雨声,却无读书声。
只有苏大为抱着聂苏,在她耳边喃喃自语。
“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只为你从桥上走过……我这一生,不问前尘,不求来世,只轰轰烈烈,快意恩仇。但是小苏啊,唯有你,是我放不下的心结……”
窗外星夜繁天,一颗慧星其大如斗,拖着长长的尾焰,自东向西坠落。
“都说对着流星许愿会实现,小苏,我只要你醒来,只求你平平安安,醒来啊……”
摇了摇头。
苏大为从过去的回忆回到现实。
迎着一脸诧异的萧嗣业,自责的薛仁贵,目瞪口呆的程务挺,还有一众将领,苦笑道:“后来小苏虽然醒了,但,她的身体出了问题,出了偏差,这一点,我很清楚。
但是我没告诉她,不想让她太过担心。
好在小苏天真烂漫,也不去多想。
但是……
但是她绝不可轻易与人动手,再动用异人神通。
我曾想过,封住她的丹田……
但这样一来,就无法隐瞒小苏,我也没想好怎样同她解释。
只好叮嘱小苏不要随便在人前显露。”
苏大为抬起头,凌乱的发丝下,双眼微红,一股如野兽般凶戾的气息,从他的眼中透出。
令所有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