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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笑道:“理国公府有位琴师跟我小时的习琴师傅是同门,外祖母常请了家来教我一二。”
黄蔚拍掌道:“那可好了。我常听说,扬州琴家技法别致,与南京的大不相同,最可一听。我原也想学的,可爹爹偏说什么贪多不烂,学了筝又学笛已是不该,再加一个琴,想学得好,吃饭睡觉的工夫都加上怕还不够,于是一定不肯。姐姐善琴,又是从的广陵声音,正好合奏来听。”
黛玉笑道:“我也是随意一学,称不起一个‘善’字。一会儿可不许笑我。”
黄蔚道:“我知道,大凡口里谦虚说不善的,都是手下有真章。只要姐姐不藏私,我想笑都笑不着呢。”
两人说着话,这边屋里丫鬟们早围住伺候更衣。为的方便演奏器乐,衣服都换作了窄袖,又拿一对宝蟾抱月的金坠脚压住衣襟。一应收拾整齐,表姊妹两个才笑嘻嘻往那乐室一声轩里去。见琴、筝、箫、笛等各各安好,一炉素香雅致清淡。黛玉、黄蔚更不多言,一个抚琴,一个弄筝,恰成《雨打芭蕉》,指尖灵动,轻快从容,将那原本凄婉怨悱之曲,奏成一派欣悦明朗。一曲既终,两人四目相视,不禁失笑出声,心里俱是满满欢喜。
而后两人又合奏了一个《平沙落雁》,黛玉独奏了《樵歌》,黄蔚用笛子吹奏了一曲《忆故人》。黄蔚道:“这个原该是羌笛之类的曲子,拿笛子来吹,终究不得滋味。”
黛玉却笑道:“妹妹不过是未经别离,才不得三味,与笛箫之类何干?”于是重整衣襟,调弦拨指,正是《阳关三叠》。
黄蔚肃然正坐,曲毕又玩味再三,方问:“姐姐是想起来了先伯母?然而两度悲愁,细分却似有不同。”
黛玉道:“正是两番远行,融情入曲,稍稍补我技法生疏之漏。”
黄蔚闻言,低头不语,只将手指在筝弦上来回滑动。黛玉见状,暗暗点头,也不出声,悄悄儿退出乐室,嘱咐丫鬟从人在室外小心伺候,但不得黄蔚呼唤必定不可惊扰。黛玉自己则回房中,换了轻便衣服,自在窗下看书。及至昼时,青禾、紫鹃、翡纹、荷香正伺候用饭,忽然哗啦啦一阵大响,就看黄蔚直冲进来,向着林黛玉就深深一揖到地,口中道:“多谢姐姐教我。”说完就转身直待往外头奔去。黛玉忙叫住:“外头雨大。去哪里不忙,先一起吃饭。”黄蔚笑道:“我是要回一声轩。只觉得这会子非但不饿,肚里正有曲子往外涌,若不记下来,怕一会儿就没了。”于是脚不沾地的又回去了。旁边荷香看一眼黛玉,道:“姑娘这边安心用着,我去看着六姑娘便是。”林黛玉点点头。果然一会儿,就有琴音箫韵透过雨声传来,陆陆续续,总到未正一、二刻方歇。然后荷香走进来,道:“六姑娘可算是累了,被强劝着吃了两块点心,就直接在乐室旁边的小间里睡了。”黛玉问:“被褥可合用?虽还在暑天,今儿下雨,别着了凉。”荷香道:“林姑娘周到。不过平日一声轩也预备了供人小歇的。”黛玉笑道:“那便让她睡着,别再惊醒。”
这边紫鹃上前,道:“姑娘也劳了半日的神,不如屋里歪一歪。”黛玉道:“我倒觉着还好。看外头雨势,怕一时不得歇,天也要黑得早。这会子睡了,晚上顶着大精神听雨声,又有什么意思。我看会子书就行。你倒碗茶来。”紫鹃无奈,知道不好劝,只得重新沏了酽实的茶汤奉与黛玉。黛玉就将前些日章回送来的《缀裘》集子里拿了一两册,在窗台下湘妃榻上坐了,把文字细细品玩。
一时就听人说“二姑娘来了”,却是黄蓉走进来。林黛玉忙起身相接,问:“二姐姐怎么来了?外面雨正大,路上可湿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