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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望笑道:“美人赠我琴琅玕,何以报之双玉盘。你不见上面那几粒珠子?我们没带着玉盘,拿我那双谷纹璧折过罢了。”
洪氏想一想,道:“我记得大爷那两块拱璧,上面一个出水莲,另一个是子母蝠,并不成对,这可怎么使得?家里有倒是还有一块谷纹璧,但雕的又是盘长如意,且是宋郑时候仿汉代的玉,拿出去又不好。”
她这里满面愁容,却把章望笑得打跌,道:“哪来那么多想头?不过就是个信物,拿在手上做个约定。又不是生人,两家早都通了气,还在乎这些?且当时话赶话的,换与不换就在一时半刻,要真按大奶奶这样,把意思都掰碎了磨细了,再查册子开库房取东西,兴头早都过去了,谁还记得这档子事?这可是把轻重缓急都弄混了。”
洪氏嗔道:“这是你男人家的想法。内宅里可不就是成天琢磨这些?林家这边没个正经女眷长辈替林丫头操持,我总不能再不多想一想。且别忘了,玉儿外祖母家可是京城的国公府,有什么不好,岂不是让她在外家也失了脸面?”又问:“我听刚才大爷说,话赶话、兴头什么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章望道:“这倒是我想说的。亏了你把我叫回来,外头正不好再多坐下去。”洪氏忙问怎的。章望笑道:“今儿日子好,观音菩萨成道,世俗人也都忙着要立业成家呢。”
洪氏一听,就明白大致,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下父母哪有不操心这个的?说来姑妈家和谢家,都是金陵城里有头脸的人家,族里人口又丰,若能成就上几对,岂不是大喜?果然哪个看上了哪个?大爷快告诉我。都是亲戚朋友,能帮衬说话的,正好让我赚了这份子谢媒钱。”
章望道:“便是这上头为难。我冷眼瞅着,二表弟有心巴结,可谢家二爷句句话都是问咱们家孩子读书如何。谢冲,便是谢家大爷,他那边倒是诚意,两人正说得有来有去,偏谢家三爷横插一句‘自幼养在大嫂子跟前’,二表弟脸上就冷了。大阿哥、三表弟不好张口,没奈何,我去打个圆场,倒又被谢家三个一齐来问,这才引出了如海的话头——他总不能教别人把女婿抢了去。话说到这里,谢家自然贺喜,一边贺喜,一边又问咱们家的姑娘。”
洪氏见说,就想到之前章回说谢楷之语,只是不晓得谢家究竟心意,不好多言,只笑道:“咱们家的孩子,不论姑娘小子,都是第一等好的,哪个得去了都算有福,怪不得谢家也要来抢。只恨我没能生养两个姑娘,不然,这会子大爷坐在上座上挑拣磋磨女婿,该多得意。”一句话毕,猛然醒过味儿来:“我记得这边二弟妹跟前两个丫头,今年一个十七、一个十五,都是正当年纪呢。怎么不问她们,倒舍近求远地问咱们?”
章望叹气,道:“正是这个道理呢。所以我在前头又怎么坐得住?幸好你打发人来叫,不然,还坐在火炭炉子上不得脱身。只不过话说回来,你跟着姑妈、嫂子,看到谢家的姑娘,却都如何?虽说咱们家有自家的规矩,不可推到外面别人家去。谢家又是名门望族,素有家教,未必庶出的就不如别家嫡出。但凡孩子品性好,我还真个要劝劝平表弟,也是一番善缘。”
洪氏笑道:“大爷这话可是在理了。我看谢家几位姑娘真个不坏,斯文孝顺就不说了,单单容貌一项,一个个的都是美人,跟黄家的侄女儿们站在一起,真真春兰秋菊各擅其场。尤其是她家大房的六姑娘,格外的出挑不俗,又是十八岁懂事知礼的年纪,显得分外端庄大气,往屋里一站,哪个都忍不住要多看一看她。满座里也只有曹表妹家的外甥女儿能跟她一处站一站。这倒又叫我奇怪,雅婧那丫头长得虽好,第一眼过去不免太过乖顺,跟她其他表姊妹相处时性子也十分绵软,想不到在外人跟前,竟不见半点儿柔弱。”
章望想一想,道:“曹家外甥女,便是并娘的闺女罢。记得当年阿鸾也是这样,性子太过和软,把大姑太太愁得只能教她‘在家不论,在外万不许露怯,坠了黄家的名头’。有其母则有其女,你做表舅母的顺手时便也照应下个,别叫她小姑娘家家的独自支撑。”洪氏应了。夫妻两个又说了几句话,然后收拾歇下不提。
次日,章望洪氏方起身,就有常州章府里管事于评夫妇两口儿赶来求见。章望和洪氏相互看一眼,脸上都是大奇:“他两个怎的突然从常州来了?难道有什么事故?”洪氏更想到他两个原是自己的陪房,只怕小东门娘家有事,急忙命领进来,也不避嫌,就让站在禅房厅里回话。结果一问,事情果然跟洪家有关。
原来洪艽为自家一支归宗,替仪真主家尽心用力,那边感慨心诚,族长洪蘼便做主,将当年洪艽之父所属族田重新分还给他。洪艽因一家不在扬州,便议定将其划作四份:一份还归族里,以作祭田;一份仍给族中贫苦无田者租种,收成只取十一,亦许按市价折银计算;一份与洪蘼并几个兄弟算了银两,折到那两爿帮仪真家里开的米粮与生药铺子里做股本;最后一份却是要与洪氏,只道是宗族里补她一份添妆。洪艽既做了决断,自然要告知章家,也要请人一起往扬州处置。章家得知,急忙由章由写信告诉章望这头,一边安排人手,预备随洪家往扬州去。这于评夫妇就是章由特意打发急往南京报信的。
洪氏听说缘由,知道这是父亲酬谢章望与仪真洪家说情之意,却也少不得跟章望推辞两句:“哪有出嫁二十年的人,还跟娘家讨补嫁妆的?”
章望笑道:“是岳父与舅兄弟们的好意,你不领受,反而教他们不安稳。这会子倒是要快快定个主意章程,看是倒换个南边的庄子还是哪里的铺面。定准了,由儿也好处置。”
洪氏道:“左右也不缺那两个子儿的出息,教由儿自己看着罢。”这时方问于评家的:“家里一切都好?英哥儿舅舅家好?那边可定了去扬州的人手时日?炎天暑热,老爷是必不可动的。如此,还是益大爷和阿大父子一起去了?”
于评家的回话道:“家里都好。舅爷家也好。这次是舅家大爷和大表少爷两个去仪真。大表少爷又说,上回接了大爷和大奶奶的信,倒是给他提了醒,打算眼下扬州族田的事情了结了,中秋前先往钱塘、会稽走一趟,顺便就拜访诸暨寿家。大表少爷问大爷和大奶奶这边可有什么要捎带的,提前置备了,好教他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