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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林黛玉对着案子上一大堆,随手拈起一支小号蟹爪,摩挲两下笔锋,不由得就出了神:原来这黛玉在荣国府贾母跟前,也是百样娇宠、千般纵容,不论要吃用什么,或是要学什么书画琴曲的技艺,但凡出一声,再没有不应允的;又有一个宝玉,常日就在姊妹几个身上用心,又是年少好奇,或在书上读到、或同亲朋讲起一些新鲜有趣的物什,姊妹们说一句话,也总要想方设法弄了来。故而要说有什么不足,实在也说不上。只是贾府教养女儿,虽不至于“女子无才便是德”,也是以针黹纺绩为要,诗书经史、琴棋书画之类不过为的养性怡情,个人乐意学的,便自家多用心些,不乐意学的,也无人督促深究。因此先前告诉尹氏的话,实在并无半句虚言。且不独贾府如此,薛宝钗、史湘云,乃至贾母、王夫人、王熙凤带着会客结交的京中闺秀家中多是如此,早已为常。不想此番回南,金陵青塘、常州顾塘与京中所知全然是两样风气,家中女儿同男人一样学经读史且不必提,便是琴棋书画之类,在黄蔚、章舒眉、尹氏等也不单为闲时雅事,其认真细致、用心精深,丝毫不下于外头男人之于科举事业——正是林黛玉前所未见,自然催生出无数心思,想着几家情形,一时竟是痴了。
她这边正摩挲着笔锋出神,忽而外面说“老爷来了”,就见林如海走进来。黛玉连忙相迎,林如海已经到了跟前,一看案子上铺陈诸物,顿时笑起来,问:“什么时候弄来这些?这样好,看起来总算真有几分作画的架势。”
黛玉便告诉由来,说皆是尹氏所赠,道:“老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今见着四婶母送的这些,才算知道什么叫做‘利器’。”
林如海这才恍然,点头道:“怪不得,原来是她。你四表婶娘家祖上便多供职画院,近来更是几代翰林待诏。她曾祖父尹石迪书法乃是一绝,祖父尹成圆工笔花鸟、泼墨山水皆善,她父亲尹彪正则是图章印鉴这一道上的当朝第一大家。当年他三个都在画院时就有人玩笑,说但凡要摹什么珍品真迹,只他尹氏一门就够了,连书带画加印鉴,保管摹得一丝不差可以乱真。所以你四表婶这都是从小的功夫根底,自不是旁人可比的。玉儿得空,不妨跟她多讨教些。”黛玉应了。父女两个又闲说了两句,便一起往吴太君屋里去了。别无新鲜可记。
后一日,洪氏又到小丰庄,在吴太君跟前趋奉逗乐说笑了一回,便往这边房里来看黛玉。尹氏也一道儿跟来。洪氏一看房中布置,忍不住就笑起来,道:“我说昨个儿是怎么回事呢。明明来的时候东西再三检点齐全的,怎的半天工夫又家里去拿,一拿还拿了一大车?原来是到这里献宝来了。”随后便问黛玉:“你四婶子是不是这样那样告诉了你一大堆,什么纸啊墨啊,笔啊砚啊,颜色啊毡垫啊,每一样都有一万个细讲究,但凡错了一处都不成个画了?我跟你说,一个字也不用听,爱怎么画,就怎么画。不信,你只管问你婶子,看她这么讲究,可画出个什么好的来了呢?”
说得尹氏直推着她喊“不依”,道:“我才在侄女儿面前装了相,哪有你这样立即就来拆台的?什么真情真事都说破了,教我以后还怎么哄人呢?”又拉着黛玉的手,说:“我这点子草包虚把式,都被你大奶奶戳穿了。玉丫头可别怪我,更别挂在心上。以后就听大奶奶,爱怎么画,就怎么画——不过是个顽,总要顽得顺心自在,这才是头一等呢。”
黛玉笑道:“有四婶带我顽,一定是开心的。我还想跟四婶学怎么淘澄海棠红、鸭蛋青、孔雀绿呢。”说得尹氏笑逐颜开,一屋子春风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