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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道:“太太裁度着办就是,不必问我。”一时想起一事,忙道:“还有一样,外甥女眼看着就要订了亲,各种当用的东西,还要太太亲自预备。林丫头在家这些年,跟咱们自己孩子是一样的,更不用说在老太太跟前教养,承欢亦即尽孝。我们虽是长辈,也该尽到心意,重重地谢她才好。”
王夫人素知贾政为人端方近迂,又是手足情深,说出这一番话原不稀奇。只是心思被他头上两句牵住,嘴里竟不能照常含糊,只慌得问:“林丫头已经有了人家?是谁?老爷怎么知道?”
贾政诧道:“太太怎么了?外甥女定亲,自然是妹夫信里说的,定的便是林妹夫舅表弟家——真正书香世族、文昭公的嫡系子孙。”说着就从信笺里挑出那一页来,推给王夫人,一边点头叹道:“那孩子十四岁入泮,十五岁就中了举,又拜的大儒黄肃黄雁西为师,明阳书院上下无人不赞。今年是十八岁,正由林妹夫提点预备着明年开春的会试。你再看宝玉,而今也是十三四岁,还没有进学,日日夜夜只在内院里厮混淘气,弄了一肚子的淫词艳曲流言混语,偏偏还有一起子阿谀奉承的没口地夸,可到底——呔!两下比较起来,真是羞愧煞人!”一边说着,一边就忍不住攥手成拳,在几案上来回地碾,又恨得连捶了几捶。
王夫人忙喊:“老爷仔细手疼!”一边赶紧起身,亲手倒了茶来,端与贾政。见贾政喝了茶,脸色兀自难看,方小心开口,说道:“宝玉到底还小,玩性大,定不下心读书,这也是有的。还要老爷多多教导督促。”
贾政摇头,叹气道:“知子莫若父,朽木不可雕。看了这许多年,宝玉实在不像是能在八股举业上用功的料子。你看他诗词急才都有,拿出去也能唬人,偏正经文章连姊妹们都不见得能超出,可见本性如此啊。想我贾家至今从未有科举上出身的,大概也就是气数吧。”
王夫人急道:“老爷讲的什么话!宝玉再不争气,分寸大礼总还知道。且也不是全不用功。先头家学里,他也是一天天都认真去的。不过蓉哥儿媳妇没了,她兄弟伤心又得病,在家吃药休养,宝玉没了同伴,这才荒疏了个把月;等秦家那孩子好了,自然还照旧回来读书,一起上学。老爷怎能这会子就把话说死?”
贾政见王夫人发急,自己心里也有些后悔,于是道:“太太问的是。也是我被妹夫信上所言乱了心怀,想到宝玉处处不如,便着急丧气起来。而且太太说的,其实在理。所谓‘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又有‘三人行必有我师’。宝玉孩童心性,但凡做什么,总要有个人在前头提携带领,或是有个人较劲儿比赛着,逗出他自家真正的兴趣喜好来才罢。之前有秦家孩子伴着,他也确实比以往更肯用功些,正是这个道理。既这么,我倒有了一个主意——林妹夫冬天上京,外甥女婿明春会试,必定是要跟随他一起上京来的。到时他们两个见了,有芝兰珠玉在前,宝玉怕也能见贤思齐,转一转惫懒纨绔的脾性,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