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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为熔炉,万物为薪火。
他没有觉得炎热,隐隐约约间,他觉得这些看似耀目的阳光里,藏着的是隐晦的、幽暗的、灰烬般的、不可见人的黑色。
他想驱逐这些包裹在光明中的黑暗。
于是他盯着太阳,下意识地将手伸到腰间。
他什么也没有摸索到。
太阳开始坠落,伴随着金乌聒噪的鸣叫。
他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忽然间,有什么东西蒙上了他的眼,那是轻盈的、迷蒙的东西,像是女子的衣袖。他看不清,也不知道那位女子是谁,但他觉得,这应是很美的画面。
雪峡中,淅淅沥沥地响起了雨声。
那是从天外飞来的一片云,跨越高山和大海,来到了他的头顶,浇下了琼脂玉露般的仙霖。
云只有他衣裳那么大。所以这场雨也是为他一个人下的。
黄昏来临,然后是夜色。
雨下整夜。
黎明在天边涌起光线,潮水般将雪峡吞没。
宁长久睁开了眼。
没有死……他从冗长的梦境里拉回了自己。
白鹤真君的尸体已经腐烂不堪。
他握着剑,从地缝中拔出,燎起剑火,将白鹤真君的尸体灼烧得一干二净。
他不确定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摸了摸自己赤裸的肩膀,伤势犹在,尽是疤痕。但肩背却也很干净,肮脏的血污都被雨水冲走了,像是有人贴着他大哭过一场。
宁长久立在原地,沉默良久。
他耗费了一些时间辨认方向,然后朝着雪峡的一头走去。
他又走了很久,从清晨走到了日暮。终于,他离开了荒野,耳畔隐约有马蹄声响起。
山道上,一亮马车迎面驶来。
“还载客么?”宁长久开口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马夫看着他光着膀子,满是恐怖伤痕的模样,吓得牙齿打颤,不敢说话。
宁长久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锭银子,递给了他,然后平静地走入了车厢里。
马夫摸着这锭银子,咬了咬,许久之后,他低声问道:“客人要去哪里?”
宁长久道:“随便哪里,我只是想坐坐。”
马夫恭敬道:“我此行是去接人的……亲戚,是个小戏班子,要送去京城,不太能耽误。”
宁长久嗯了一声,道:“请便。”
马夫欲言又止。
宁长久道:“放心,我是好人。”
马夫心想你这模样,看着也不是好人啊,但他也不敢质疑什么,策马扬鞭,载着这个奇怪的客人向着前方驶去。
宁长久靠在颠簸的车厢里,闭目养神。
马夫惴惴不安地驶着车,过了一会儿,车厢内男子的声音再次干燥地响起:“有衣服吗?”
……
宁长久披上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裳,那衣裳并不合身,至少遮掩住了满身的伤势。
他后脑枕着车厢的木壁,静静地想着什么,似在假寐。
许久之后,他才呢喃着睁眼:“师尊,你到底是谁呢?”
睁开眼时,他才发现,车厢中又坐上了三个人,三个皆是普通人,一个老人与两个小孩,普通到自己的神识都没提醒他有人到来。
老人拉着个箱子,少年少女约莫是十一二岁的模样,他们躲在老人的左右手,目光畏惧地看向宁长久。
宁长久主动开口,像普通人那样拉家常,道:“你们是去唱戏的?”
老人听他话语温和,少了些戒心,点头道:“城里戏班子缺人手,我与他们是老相识了,便带着两个徒儿去帮把手,顺便锻炼一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