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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王道:“那你觉得什么像我?”
宁长久说:“我听师妹说,当初你在衣裳街的时候,妖力尽失,拼死求活,直到眼睛闭上之前都是凶厉的。”
“偶尔的发狠罢了,谁都有。”鱼王叹了口气,它睁着死鱼般的眼睛,看着这片幽冥古国,道:“和血脉的克制一样,还有一个东西也是刻在骨子里的,那就是苍老与死亡……”
宁小龄神色一震,望向了它,心中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你……老了吗?”宁长久后知后觉地问。
“我已经一千七百多岁了,无论放在哪个族群里,都很老了……我很老了啊。”鱼王疲惫地趴着,道:“当然,对这个年龄,你们这些长存不朽的仙人,恐怕是没有察觉的。”
但它最初只是一只普通的妖而已。
无论它的一生多么传奇,它也只是一只普通的妖而已。
这些年,它也时常会感到没由来地困乏和疲惫,它也不知道,自己这副身躯还能支撑多久。
宁小龄心中伤感,轻声问:“谛听,你……你要走了吗?”
“当然不是现在了。”鱼王打了个哈欠,道:“只要我好好活着,再活个百来年应该不成问题。”
宁小龄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又想起了喻瑾,喻瑾……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吧,说不定还每日在找丢失的姐妹与猫。
鱼王也思及过去,道:“如果只是说死亡,我应该已经死了很多次了吧……那个雨夜池塘边叼着鱼桶的我已经死了,那个站在城楼上大吼的我也已死了,我只是带着它们残缺的意志活到今天的。”
宁长久深有体会,道:“我也有类似的想法,只是……支撑你的意志是什么?”
鱼王想了想,道:“或许是打破牢笼吧,这是我当初对一条鱼的许诺。”
宁长久道:“万灵之间有无数数不尽的牢笼。”
鱼王道:“将有形的打破就好。”
宁长久仰起头,道:“那就只剩下最后两道了。”
一道是神国,一道是暗主。
“嗯。”鱼王看着他的眼睛,道:“可惜我能力有限,注定要抱憾而终,但你一定是不一样的。”
宁长久也看着它的眼睛。
鱼王的毛发很长很白,看着也很可爱,但它的瞳孔却已难掩沧桑之感,只是宁长久分明看见,那疲态尽显的眼眸里,依旧有藏不住的光和未熄灭的火,它们会在今后的百年里熄灭,还是会在某一天再度爆发出灼烧世界的亮芒来,无人知晓。
“谢谢你的祝福。”
宁长久由衷道。
鱼王悠悠起身,沿着山脊向前走去,“不打扰你们了,放心,本王是只好猫,会为你们保守秘密的。”
宁长久与宁小龄对视了一眼,相视一笑之后立在山脊上,与鱼王挥手作别。
他们走过了黑色摇曳的花海,向着更荒芜的山中走去。
荒山死寂,堆着残碑碎块,长着青草野花,再向前就是冥国的湖泊了,那是一片黑湖,望不到尽头,据说连接的也是轮回海。
宁小龄立在湖泊前,双开双臂,似要拥抱整片大湖。
宁长久立在她的身后,能感受到少女心中的欢愉。
某一刻,宁小龄忽然放下了手臂,嗓音清冷道:“徒儿,你带为师来这里,是……做什么?”
宁小龄穿着陆嫁嫁的衣裳,学着陆嫁嫁的样子,回头一瞥,端庄优雅,噙起的笑意里却带着小狐狸独有的清媚。
“你说是做什么?”宁长久微笑着问。
“放肆!”宁小龄威严道:“你若再敢上前一步,为师就要师门规矩伺候了。”
宁长久佯作害怕:“什么规矩?”
宁小龄道:“当然是把师兄……不,把你这孽徒……啊!”
话音未落,宁小龄惊呼了一声,她倒在了柔软的沙地上,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离得如此之近。
“师妹,你偷了师父的衣裳,还扮她的样子,这是有谋逆之心啊。”宁长久认真道:“今夜师父不在,我应当代师施罚才是。”
“哎……”宁小龄勉强支撑,道:“你,你这你孽徒胆敢这般……哼,姐姐,姐姐定要严惩你。”
湖水拍打着沙滩,涨落不定。
宁长久与宁小龄还在沙滩里纠缠着,展开着各种无厘头的对话。
他们有时是师徒有时是姐弟有时是兄妹……
有一刻,宁小龄娇小动人的身躯被抱起了,湖水与此同时涨起,像一只手,将落在沙滩上的衣裳卷走了,那雪白的衣裳像是一片永不融化的雪,在湖面上渐渐远去。
宁小龄再度回忆起了第一次见到师兄的样子和皇城的那场雨。
只是不同的是,她再也不是躲在暴雨的屋檐下,心怀恐惧听着雨淅淅沥沥落下的少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