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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守夜(下)
古人那时候并没有现在诸如钟表这样精确的计时方法,普通的老百姓通常都是看天来安排自己一天的事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过那时候也早就出现了一些计时工具,比如铜壶滴漏等,大多是各地官府和权贵有钱人家才能使用得到。
其中属官府的铜壶滴漏最为准确,代表着那时候政府的时间校准权威,还有专门的司壶吏负责每天准时悬牌公布时辰,并且按时往铜壶里添水,保证水量恒定<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等到了晚上,就有更夫根据铜壶滴漏的时间在街上打更,告知夜间时辰变更。
水滴落有一定的时间间隔,古人就是根据这种原理发明了铜壶滴漏,不过这种滴漏工具即便再精巧绝伦,也难免是有误差的,追溯史料记载,再玄妙的铜壶滴漏一天里也有大约八到十分钟的误差。
师清漪听风笙这么一说,自然起了极大的兴趣:“你说你们这个铜壶滴漏特别准?准到什么程度?”
风笙道:“就是准到没有误差。”
三个女人的脸色同时微妙了起来。
千芊笑道:“竟然没有误差?那的确是稀奇,得去看看才不虚此行呢。”
说着就让风笙去领路,风笙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一边走一边还颇为自豪地回忆:“我也知道铜壶滴漏难免是有误差的,不过雨家这个还真的没有,可能就是因为它那么准,所以才一直在用吧。小时候我和小姐还有苏亦常去滴漏那边玩,有一次晚上小姐好奇想看看滴漏是不是真的那么准,三个人约好半夜在那等,一直等到十二点,发现那个浮箭标真的就刚好不偏不倚升到正子时的刻度,后来陆陆续续也验证过,时间也都可以对得上。”
“那果然有趣。”千芊笑得眼角像灌了蜜似的,一点一滴都能媚死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风笙聊着,师清漪一路听他们俩谈话,试着从风笙的回答中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洛神只是看着前方道路,静默沉敛,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小径幽深细长,这种轻细的聊天声在冷夜里听起来尤为空寂,师清漪倾听的同时,目光偶尔会往四周的花树丛扫过去,那里更是静得可怕,就像是蛰伏在草叶深处的虫子都已经彻底死去了似的。
洛神突然停下了脚步。
师清漪见她停住了,下意识抬头一看,就见手电光投照的那片狭长的光域末尾,站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佝偻着背,下半身在光里,上半身笼在晦暗不明的阴影中,身上是旧式的藏青色棉袄,一丝不苟地扣着盘扣,如同凝固在这夜里。
没防备出现了这么一号人,倒让师清漪想起了之前晃过去的人影。
是这人么?
风笙看清楚了,也赶紧停下来,将手里的手电筒换了个方向,光从那人身上滑过,最终照亮了那人有些僵硬死灰的苍老面容。
“向姨,晚上好。”风笙十分有礼貌地向这位老妇人打招呼,看得出他对这人并不亲近,只有某种敬畏。
向姨没有吭声,只是朝风笙点了下头,大概是表示她听到了。
跟着她扭动了下脖子,转过脸来,慢慢地看向了师清漪等人。
师清漪与她的眼睛对视,发现她的眼睛有点空洞,像无底的深渊一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以前到雨霖婞家里来的时候,她也曾见过这位向姨几次,但是都是远远看着,相貌甚至都有点模糊,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与她接触过,更别提说话了。
“向姨是吧?”千芊一贯自来熟的模样,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握住了向姨的手:“你好,我是雨小姐的朋友,初次见面,请叫我千芊就好了<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师清漪:“……”
大概是千芊从来都没脸没皮的,只知道“骚”字怎么写,从来就不知道“臊”字为何物,这向姨浑身上下就写着“闲杂人等回避肃静”八个大字,一看就惹不得,她初次见面还敢上去跟人握手——还不管人家答不答应就先下手为强。
师清漪心里抽搐了一下,顿时对千芊这种革命烈士献身精神肃然起敬。
果然那向姨原本就冷的脸更是一下子冻到了冰窟,立刻甩开了千芊的手,也不说话,径自迈开蹒跚的步子离开了。
留下千芊站在原地,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她的手甚至还保留着悬空的那个握手姿势,意味深长地捻了捻手指,脸上带着笑意。
风笙和向姨一样都是雨家的,但凡雨家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丢的可是雨霖婞的脸,风笙一看刚才那场面,忙不迭上前道:“千小姐不好意思,向姨她脾气是有点古怪,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习惯了,她并不是有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千芊收回手,毫不在意:“她是长辈,愿意跟我握手,那是她赏脸,不愿意,也没什么要紧的。”
风笙见她神色如常,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说:“铜壶滴漏就在前面了,地有点滑,几位小心。”
说罢在前面继续打着手电领路,远远地还能听见几声向姨的咳嗽,最后在层叠的花树阴影中散去了。
洛神打着伞默默走到千芊边上,轻声道:“如何?”
师清漪也走过去,和洛神一左一右,将千芊夹了。
“握她手的时候,发现一点有意思的事。”千芊勾勾手,两人心领神会地凑过去,千芊低低说了一句话。
师清漪和洛神听完,眼里泛起了些许波澜,不过都没再有什么明显表示,回归原位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风笙没有听到,只一路将她们领到了后院一处角落。
这偏僻地方种了一棵大树,树龄一看就不小了,树干得几个人合抱才能抱得完,部分老根都伸出了地面,在地上拱起形成许多盘根虬节的小丘。底下一层厚厚的落叶,昨天夜里和现在都下了小雨,空气湿润,一走近这树就有一股水汽和腐烂树叶泥土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靠树右边的位置建了一所狭小的房子,只有一层,修得如同一个祠堂似的,从外头斑驳的时间变迁痕迹上还能依稀看到曾经青瓦白墙的旧影。小房子只有一扇木门挡着,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也没有落锁,看起来就是个摆设,只能挡挡外面的一点风雨灰尘。
风笙把门推开,几个人把伞收了放在外面,走了进去。
手电光照出一片亮堂来,这地方虽然旧,却收拾得很干净,只有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在里面寂寂地回响。
一下,再一下,永无休止。
师清漪站定了,看着这里头唯一的一件摆具——铜壶滴漏,绕着它来回端详细看。
听闻壶数越多,那么滴漏也就越精确,但是工艺要求也就越复杂,很难成功<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元仁宗那时候的一套日月星壶滴漏共有四壶,已经是不得了的宝贝,而眼前这套铜壶滴漏一共由五只依次层叠衔接的铜壶组成,每只壶占据一层石阶,由下往上看,加起来大约有一人半高。水滴从最上面那只壶里按照恒定的规律滴出,流到下一层壶里,如此一层一层地往下传,流到最底下第五只受水壶里,水平面慢慢上升,壶里的浮箭标随水面上浮,指向壶里的时辰刻度。
古人的时辰并没有现在这种分秒的精确划分,这套铜壶滴漏也只在十二时辰的大划分下均匀再细分了刻度而已,如果不是刚好指向整时,是难以一眼和现在的时间作对照的,师清漪低头看看手表上的时间,再和受水壶刻度尺上刻度划分的比例作一个对照换算,发现这个时间的确是准的。
“师小姐,是不是很准?”风笙问师清漪。
师清漪笑笑:“的确是如你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