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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建文四年的夏天开始,夏沉的这本册子里再也没有出现任何设计草图或者账目,或许他换了另外的册子来记录这些零碎。
眼前这本,似乎逐渐成为对夏沉别有意义的一本册子,往后一翻,直接就是下一条关于那名女子的文字,而这时候已经到了冬天,时间跨度很大。夏沉在建文四年的夏天到冬天这段时间,都没有往这本册子上写一个字,一直到那名女子回来,他才重新开始动笔记载。
“建文四年,冬。我又见到了她,眉眼染着些许疲惫,我晓得这一回,她又是一无所获。下着大雪,寒风刺骨,她身披银白的狐裘坐在廊下,望着大雪发怔,身旁摆着一坛酒并两只酒盏。看了许久,她给两只酒盏倒满了酒,并用其中一盏碰了碰另一酒盏的杯沿,这才慢慢饮了下去。她许是不胜酒力,喝完以后,便在那咳嗽起来。过了一阵,她望着另外一只酒盏,喃喃自语起来。我想,她应是醉了。”
洛神看到这里,闭了下眼,复又睁开,她有些哆嗦的指尖在文字上缓缓摩挲,纸张也随之轻抖起来。
建文的四年过去,之后就是永乐年间的记载。
“永乐元年,夏。家主将那名女子所绘制的一些机括图交与我,着我将其制作出来,用于工事之中,她此等巧思,我心中实在叹服。”
“永乐二年,春。今次她回来时,身边跟了十几名年轻人,身负弓箭,俱都是仙人般的模样。家主嘱咐我,这些是她的侍从,都是随行来参与工事修建的,令我好生招待。这些侍从待她十分恭敬,有一次,我听到其中一名侍从唤她‘殿下’,侍从们只是私底下这般唤她,我明白她并不愿旁人知晓,便从未与人言,只当我不曾听见。”
师清漪胸口起伏得越来越明显了。
从夏沉的文字记录来看,那名女子所要修建的工事规模一年一年地在扩大,而在这一年一年里,她监工一段时间,就离开,之后再回来,每一次她都是带着希望离去,而每一次,又是失望而归。
春夏秋冬,四季更迭。
一年,一年,再一年。
这些年的光阴,在夏沉的这些文字记录里,转瞬就过去了,不过是阅读几段文字的功夫。夏沉只是个旁观者,记录者,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光阴在他所见到的那名女子身上,是怎么真正流逝的,流逝得有多缓慢,夏沉也永远体会不到。
而一直到永乐六年,这时候工程已经修建多年了,可见工程庞大。而这一年的春天,夏沉看到了他这辈子难以忘怀的一幕,关于这次所见,他花费了很多段落的笔墨来做记载,甚至在册子这一页还夹杂了几张图,可想他心中的惊诧和激动。
看到这些图,师清漪和洛神相互看了一眼,脸色有了变化。
这些图上画了一些金色的翅膀,一共有双翼,三翼,四翼和六翼四种,它们和一水之前做的那些金色小翅膀的结构排布,几乎是一模一样。
“永乐六年,春夜。弟兄们都散去了,我想起工事中尚有一处机括未曾调整好,夜里总也惦记着,便折返回去。我走入深处,瞧见眼前隐有灯火,谁想竟见到了她与她的那些侍从们,地上刻着巨大的图案。我慌忙躲起来,只见她伸出手虚空握了一把,手中竟凭空多了十几支金箭,我不晓得这些金箭是如何来的,仿佛是她自身气息凝结,我大为惊诧,暗忖家主当年许不是说的玩笑话,她莫非当真是什么神女?
她的侍从陆续行至她面前,躬身将金箭领走。观望片刻,这些侍从后背竟是各自抖开了金色光翼,华光粲然,我毕生未曾见过这般瑰丽之景,但见其中有些是双翼,有些是四翼,最多为六翼,他们飞往高处,往地上的图案上射箭,金色羽箭没入地面,融入图案之中,再也寻不见。我晓得她是布阵高手,此番应是在布置什么阵法,但此等阵法,我此生闻所未闻。
侍从们降落下来,收了他们的羽翼,跪在她面前。
我在心中暗想,她既是他们的主人,莫非也有羽翼不成?我发觉他们羽翼数目各有不同,只是她并不曾展翼,不知她羽翼到底几何。
眼前所见,于我而言,如同梦境一般。她朝我这边望了过来,我以为她瞧见了我,大惊,她却转身离开。
回到住处,我耐不住心中激动,将所见的羽翼模样一一绘制下来,待我绘制四翼时,绘了半边,不成想纸张却被人轻易拿走,我心中骇然,回头一看,却是家主。家主看了,蹙眉道:‘你怎晓得三翼?’
那图纸上我准备绘的是四翼,只是右边才将将妥当,左边只得单片,我大惊:‘我不晓得什么三翼,此图左边我并未画完,请家主赐罪!’家主这才道:‘原是如此。’听家主话外之音,应当的确是有三翼存在罢,我并未见过,此番竟算歪打正着。家主神色肃穆,向我道:‘她先前瞧见了你,着我前来看看,你今日所见,断不可向外人言。’
她当时果然发现了我,却并未当面拆穿,我冷汗涔涔,却又十分感激于她。家主也并未呵责我,他对我信任,我定不可辜负家主。”
“永乐七年,秋。她又是许久才归来。今次归来,她眉间似又添了几分愁苦,想是她所寻之人仍杳无音信。秋夜萧瑟,她在院中石桌上摆了棋盘,独自一人下棋。我瞧见那棋盘对面似摆了什么物事,定睛看去,才晓得那是银白色的发带,我实在不解,她这难道是与束发用的发带对弈么?下了一阵,她伸手将那发带缠在腕上,吻了吻,之后趴在桌上,双肩轻轻耸动,似是哭了。”
洛神的手倏然握紧,她手背白皙似雪,现在因为握得太过用力,青色的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册子一页一页翻过去,夏沉对那名女子的记载仍在继续,一直陆陆续续记载到了永乐十三年。
从夏沉的文字中可以看出,从永乐十三年开始,又有了新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