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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厂子里,安妮上班的时候,不管走到哪儿,都能看到别人对她指指点点。
她也浑不在意,低着头,满脸愁苦,继续认真干活。
她这幅模样,落在邻居和同事眼中,就仿佛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老婆老婆劝不回来,老娘老娘摆不平,简直就是没用的窝囊废。
就连“周二勇”的师傅,省城唯二的八级钳工严师傅也有些忍不住了,这天他把闷头干活的安妮叫出车间,塞给他一支烟:“二勇啊,按理说我这个做师傅的也不该管你的家务事,可、可现在你的事都传到厂子里,也影响到了你的正常工作。我就不得不多说两句了。”
“对不起,师傅,都是我的错。”安妮接过烟,却没有吸,而是把烟夹到耳朵上,然后殷勤的给严师傅点火。
“哎呀,我这么说,也不是让你认错,”
严师傅用力嘬了一口,鼻腔里冒出白色的烟气,他语重心长的说道,“二勇,孝顺父母是应该的,可你也要分清楚状况,不能不分青红皂白——”
安妮赶忙点头,却还是忍不住辩驳两句,“师傅,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我娘实在不容易,我爹没得早,她一个人拉扯我们兄妹四个,吃了不少苦呢。”
同样一件事,如果用不同的语气,或是让不同的人来说,都会有截然不同的效果。
就拿这件事来说,假若是梁老太满脸辛酸或是带着追忆的口吻来说,没准儿还会引起严师傅的共鸣,两人一起回忆过往吃过的苦、受过的罪。
可让安妮这样干巴巴,如同鹦鹉学舌一般的说辞,严师傅听了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儿想笑:这就不容易了?!
想当年老子在德国鬼子的手底下偷学手艺,在倭国鬼子的刺刀下修机器,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随时都能丧命,那才叫真的苦。
就梁老太这样在新社会拉扯几个孩子,上头有生产大队的照顾,左右有邻居亲戚的帮扶,两个年纪大的儿子又能下地干活了,她再苦、再不容易又能到什么地步?
至于整天用这些话来拿捏自己的亲儿子嘛。
所以,严师傅不屑的轻嗤一声,“这年月,谁又过得容易了?前线一场战事打下来,大半个村子都变成了孤儿寡母,那些女人不还是照样咬牙养大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