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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听劝的就打杀了罢!”
郭三十五郎双手叉腰,自觉威风凛凛,仿佛有一县之主的派头。
之后,他意识到方才那声音有些耳熟。
“问这么久,你到底是说你是哪家的,莫不是宋家又想占地?不对,你不会是...”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把头伸长了,想在夜色中看清楚来人是谁。
果然,那火把的光芒下,渐渐显出一张英俊又让人厌恶的脸。
是薛白。
奇怪的是,薛白装病离开了这么久,竟也没带来朝廷高官,他们说的金吾卫也没有,还是只有那几个护卫,怎还是从东面来的?
“薛县尉,你倒还敢回....”
“杀了。”
“噗。”
郭三十五郎话还没说完,夜色中已有寒光闪过,破风声起,他的脖颈已被粗暴地劈开。
鲜血喷涌而出,洒在了他脚下的土地上。
有些干涸的泥土沉默、迅速地吸干了鲜血,依旧无声,任人们为它争夺不休,土地始终沉默,用千万年的时间化解一切。
包容,又显得不屑。
薛白想要解决土地的问题,却不能这般包容。
他除掉高崇得到了一些威望,但不够,偃师县的官绅们显然对他的敬畏还远远不够,连他清算田亩户籍的政策都要阻挠,而他还没开始抑兼并、改税制,只打算让隐田交税。
或是因为这些官绅坚决不肯改变,或是因为还不够怕他……..那只好什么办法有效就用什么办法,不计后果。
无流血,则不足以变革。
赵余粮挥舞着锄头,渐渐忘了害怕。
他也不管对方的人数比这边多,只想着如果能守住田就好了,不然他们一家子肯定熬不过这个冬天。
但心中还是有种田地要丢了的绝望感,因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失去田地了。
上一次是因为欠钱,他是在天宝三载欠收时向人借了五贯,以田地为抵押,没想到还了三年,越还越多,三年的收成填进去之后,他的田就丢了。
白瞎了这名字,其实一辈子都没余粮,他婆娘则骂他“天生守不住财的命!
去年冬天,若不是薛县尉设济民社收容了他们一家,他们便只能把小女儿卖了,不是他不心疼女儿,而是一家都快饿死了,而只有小女儿卖得上价…..
此时回忆起当时考虑这些事的感受,赵余粮觉得有刀在心里绞。
“娘的!我的田!”
“打死他!打死个带头的,刁民就老实了!”
随着部曲中有人这般呼喊,棍子遂全都朝着赵余粮招呼过来,把他往死里打。
忽然,外面有人叱道:“我才是带头的,来打死我!”
众人转过头看去,只见十余人举着火把过来。
部曲们还在发愣,农人们却已经听出是谁了。
“县尉来了!”
“县尉来了!”
走在前面的是老凉、姜亥,他们是提刀就真敢杀人,吓得那些部曲纷纷让开道路。
“一群废物!”
老凉开口却是骂起农人们来。
“县尉供你们吃喝一整个冬天,让你们养膘。给你们造了带铁的农器,结果你们是没带把的?让人拿着棍子这么打?废物!”
农人们抬头看去,见薛白也过来了,只是冷着一张脸,不再像平时那般温和。
“县尉。”他们委屈地大喊起来。
“喊有用吗?!县尉把田分给你们了,还要时时刻刻给你们盯着吗?”
姜亥也是大骂,上前,一把夺过赵余粮手里的锄头,走向那些被他吓得还在后退的部曲们。
不由分说地,一锄头就挥了出去,直接砸在一个带头的部曲脑袋上。
“嘭!”
杀人很难,但到了姜亥手里就是这么简单。
周围众人都被吓住了。
盆儿握紧了双拳,又害怕又激动,方才他用匕首扎人,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气势。
“抢?!”
老凉则上前喝道:“县尉让你等退下,不退者视为袭官,打杀勿论!”
“还愣着做甚?打杀勿论!”
赵余粮正感羞愧,闻言捡起一把铲子,叫嚷着便冲上去抡着乱打。
铁铲砸破了欺辱他的人的躯体,血流到他的田地里,他忽然感到了安心。只要能守住这片田地,他就不用再把小女儿卖掉了。
“抢田啊?来啊!”
薛白终于看到了铁器挥舞的光芒。
这与上次笼络漕工不同,漕工得了允诺,还得看他是与官绅站在同一边。换言之,那一点钱,还不足以让人卖命反抗整个偃师的官绅,或者说主人。
得给地。
用几个胡饼收买来流民到骊山刺驾,那是让人送死。得给了田地,让人能安身立命,让人知道自己在守什么东西,有恒产者有恒心,才是以后最坚定支持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