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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季邻沉默着,道:“崔祐甫今日在新昌观找到了线索,有人看到杀任海川的凶手了,万年县正在缉拿,海捕文书递来了。”
薛白看了眼那海捕文书,问道:“这人是谁县令应该知道吧?”
屋中没有旁人,贾季邻疲惫地闭上眼,揉着额头,叹道:“是王焊的部曲。”
“王焊派人杀了任海川,这件事会有何后果?”
“会有何后果?我不知。”贾季邻道,“真让人不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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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杜宅。
薛白与杜五郎在后花园坐下,看着一身婢女打扮的达奚盈盈端着托盘走来,神色都有些异样。
她不适合这个打扮,气场就不相符。
“此案的脉络已浮现出来了,李林甫设局,对付王鉷。”达奚盈盈道,“李林甫唆使韦会、任海川接近王焊,意图拿到王鉷的把柄,此事被王鉷看穿了,因此杀了韦会、任海川,李林甫再故意引出此案。”
“原来是这样。”杜五郎道,“这么一看就很清楚了。”
薛白却摇了摇头,道:“你派人跟踪,盯着我与崔祐甫的人是到了御史台?”
“是,该是王鉷派人……”
“不是他。”薛白缓缓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背后的指使者该是御史中丞杨国忠。”
“为何?”
“整件事,不是哥奴的作风。”薛白斟酌着用词,最后评价道:“太有失水准了。”
杜五郎不由问道:“哥奴很有水准吗?他陷害我阿爷的时候……”
“哥奴就不是为了陷害你阿爷,当时他的目标是李亨,只借柳勣一封状纸,轻描淡写就使东宫自断臂膀。反观这次韦会案,做得太多了,而且,更像是杨国忠的作风。”
“什么作风?”
达奚盈盈道:“献宝。最初,任海川接近王焊,就是要给圣人献些延年益寿的丹药,并在胯下挂药袋,使那话硬起来。”
她当着两个少年毫不避讳,杜五郎听了羞涩地低下头。
“不错,抛开那些花里胡哨的部分,这般低俗的内核,当是杨国忠的手笔。他也许比李林甫更迫不及待地除掉王鉷。”
薛白说着,回想起今日与杨国忠的谈话,很能够体会到那种想要青云直上的心情。
而到了杨国忠这个地步,要更进一步,必须除掉王鉷,须知王鉷身兼二十余职,和籴、转运、刑律、立法,居然还是京兆尹。
该如何立功?立功后有何阙额?这句万金之言说得很清楚,查出韦会案,功劳会有,阙额会有。
但,除掉王鉷之后,杨国忠真会与他薛白共享功劳吗?
只怕是要将他一起除掉。
韦会案根本不是薛白查出来的,它是自己一点点浮现出来的,若薛白一开始断定韦会是自杀。到时一旦事发,他必会被指为同党。
“还有个疑惑。”达奚盈盈沉吟道,“不过是杀了任海川、韦会而已,也不是什么大罪,如何能扳得倒王鉷?”
这也是薛白想从贾季邻口中确定的事。
李隆基对王鉷的恩宠,是远超很多人的预想的。即使是李林甫,也未必能如王鉷那样为李隆基征收无数的私帑。这也是王准的底气所在,用弹弓射断一个驸马的玉簪算什么?对方捧杀又如何?以王家的圣眷,根本就无视任何攻讦的手段。
唯独有一个罪名。
“谋反。”
薛白心里早有答案,哪怕没得到确认,他还是笃定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只能是谋反大罪,才能够撼动王鉷,才值得杨国忠如此算计,才有可能连我也一起除掉。”
“啊?”杜五郎毫不惊讶,只有些无奈地嘀咕道:“这一年一年的,有太多人谋反了吧?”
说着,他弯着指头数,也不知在数什么,直到把十根手指头都数完。
薛白没说话,静静坐在那看着杜五郎手上的动作,像是在弹指之间看到了大唐王朝残酷而自私的权力斗争。
每一根手指弯下,就像一个身兼数镇节度或身兼数十官职的重臣倒下。
一会儿之后,杜五郎感受到气氛异常的安静,抬起头来,惊讶于他们都在看他数数,愕然道:“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
“唉,杨国忠也进益了,能算计人了。那你既然看出来了,我们怎么办?”
薛白想了想,眼神忽然豁达了些,道:“我写封信,递给你二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