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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陆善经退下,厅堂中安静了一会,屏风后的李林甫缓缓道:“唤十郎、十七娘过来。”
于是,李岫、李腾空才离开不久又被唤回了厅堂,他们走到屏风后,只见李林甫一脸疲惫地倚在那,神色有些萎靡。
“圣人要给安庆宗赐婚之事,你如何看?”
“孩儿……不知此事。”李岫羞愧应道,“孩儿近来,未能顾得上这些庶务……”
李林甫抬眼一扫这个儿子,眼神无喜无悲。
他虽不信自己大病了,却感到很疲惫,知道以自己眼下的精力已不可能如往常一样操持一整个大唐的庶务了,而圣人已经起过换相之意,一旦察觉到他力不从心,相位必不保。
到时,李家大祸不远矣。
“十郎。”
“孩儿在。”
“为父若歇养一阵子,你撑得起门户吗?”
“孩儿粉身碎骨,也一定担当起来。”
李林甫极不甘心地看着这个儿子,低声喃喃道:“我若如你一般年轻便好了,你若有我五成能耐……”
这句声音很轻,李岫没有听清,却能感到阿爷的失望。
“薛白还在府里吗?”
“什么?”李岫再次愣了愣。
近来变故太多,李腾空听她阿兄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带着惊慌的“什么”了。
“去把薛白再请过来。”李林甫脸上还带怒火攻心后的疲态,手还愤怒地握着拳,语气却很平静,“你亲自去请,恭谨些,弱势时放低身段,不丢人……去。”
李岫有些悲愤地离开。
李林甫看向李腾空,喃喃道:“诸多子女当中,你是最像为父的一个,可惜是女儿身。”
“女儿不孝,不明白女儿何处像阿爷?”
“心气。”李林甫咳嗽两声,道:“为父生来便不屑当下吏、小官,要做,便做到此生能做到的最高,最高……你也一样,不愿落入俗流,宁可修道,也不屈从于那些碌碌凡人。你阿兄们,没一个有这种心气,心气低了,境界也就低。”
李腾空不认同这话,但没有反驳她阿爷,只是道:“这般说,薛白反而是最像阿爷的。”
“故而,你心系于他啊。”
“阿爷眼里,女儿就只配心系于旁人,心气再高,也可惜不是阿兄们那样的男儿身。”
“不然呢,你还能当宰相吗?已不是武周朝了。”李林甫喃喃道:“为父最后悔的一件事……未将你嫁于薛白。”
“女儿没想嫁他。”
“为父累了,你多帮帮你阿兄,撑住这个家业。”
“阿爷何意?”
“你听得懂。”
李腾空因这场对话而不太开心,默然不语。
不多时,李岫回来,禀道:“阿爷,薛白不肯再来。”
“十七娘,你去请。”
“阿爷。”李岫道:“孩儿不明白为何你就不能够信任孩儿,孩儿能担当门户。”
“不明白?那为父就与你说清楚,接下来,薛白辅佐你打理这些事……咳咳咳咳……”
~~
一个时辰后。
李林甫与薛白谈了一番,挥挥手,闭上眼,很快便响起了细微的鼾声。
“随我来吧。”
李岫无奈起身,带着薛白走向相府的外书房。
这是李林甫平常处置公务之处,外间与幕僚、官吏们的公房相连,后面则是整整一排屋舍作为案牍库。
薛白步入其中径直闻到一股紫藤香的气味,沁人心脾,而混着这香味,此间也有着一股浑之不散的墨水与纸张的气味。
书房占地广阔,窗上俱贴着朦胧的纱,采光极佳又十分隐秘。屋内配了十二座大烛台,由二十四名貌美的妙龄女婢轮流看管,保证任何时候它都是亮着蜡烛的,却又不至于失火。
李岫让人搬了三个凳子在书桌边,随手一指,淡淡道:“坐吧。”
薛白径直坐下,李腾空则坐在薛白身畔。
“你如愿了。”李岫淡淡道。
“是啊。”
薛白拿起李林甫的襻膊,把袖子扎起来,方便批文写字。
侍婢已研好了墨,洗好了毛笔,薛白也不客气,从容不迫地接过,打量了一眼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这一刻,感受到了一朝宰相处置国务时的氛围。
天下军国机务,俱系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