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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跪倒在地,挪着膝盖向李隆基移了几步,哭道:“薛白便是以咸宜公主进食之事威胁奴婢,让奴婢放他与和政郡主幽会啊!”
薛白道:“你得知我弹劾了你,特意邀我相见,让我在门下录事、尚书都事、中书主书三职中选择。说要引我去见高将军,敲定此事,我有心看你打的是何主意,方随你的人走……”
“够了。”
李隆基受够了每次都在他的御宴上闹事,不耐烦道:“把这两人都押入北衙大狱,宴席继续。”
不论杀不杀薛白,他决定往后再也不会召这竖子赴宴了,只当以往那个献炒菜、诗词、骨牌、故事、戏曲、桌游的妙人死了,只剩下烦人的薛御史。
因为过去那些欢趣,他包容了薛白太多太多,宠得薛白无法无天了。
如今他烦了,君臣恩义,到此为止。
“父皇。”李亨却是当即起身,“儿臣有事禀奏。”
如今朝会极少,他这个太子能见到百官的机会唯有这每年寥寥几次的大宴,最是恨不得把御宴当成朝会,借此参与国务。
换言之,为何事情总闹到御宴上?因为昏君不早朝!好不容易闹出了事情,岂能让昏君轻易搪塞过去?
“今日既提到秽乱宫闱,儿臣以为该查清真相,以免百官误会。”李亨掷地有声,道:“何况既牵扯到儿臣的女儿,儿臣誓要守护她的清誉!”
说罢,他瞪了姚思艺一眼。
这一番话看似站在薛白这一边,但大唐公主郡主的名声一贯是不太好的,李亨也没那么在意。他反而更愿意看看姚思艺是怎么状告薛白,并牵扯到李林甫身上的。
“奴婢该死!”姚思艺登时明白了李亨的心意,道:“薛白逼着奴婢让他去见了和政郡主,奴婢本以为他是有正事要说,没想到他却借机找人要了一身宦官的装束,奴婢听说以后,察觉到不对,便赶来向圣人禀报。结果,听说有外官到承香殿行窃,奴婢真是吓了一跳啊!”
薛白问道:“我为何如此?”
“你为了见和政郡主……”
“荒谬!”薛白义正词严,道:“我与和政郡主是宣阳坊的邻居,何必冒险在宫中幽会?”
“那你便是为了见掖庭的宫女,或是找机会见范美人!”
李隆基眼中蒙上一片阴翳,目光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意,看向薛白。
薛白先是诧异,之后冷然摇了摇头,淡淡道:“你要陷害我,却太不了解我了,我岂会为了女色而坏了前途性命?竟以如此荒唐之罪名栽赃。”
倒显得他真正是一个正人君子般。
“你……”
姚思艺先是看了吴怀实一眼,意识到事到如今有进无退了,当即道:“道貌岸然,长安城谁人不知你薛白?!”
“我如何了?”薛白怒叱道:“我行得正,坐得端,洁身自好,与女子交往恪守礼数,与谁都是清清白白,岂容你这般诋毁?!”
此时此刻,他竟真有几分颜真卿那古板端正的风采。
但这句话一出口,众人都替他难堪,各个摇头不已。
连从淑景殿赶过来的杨玉瑶听了,也不由替薛白感到羞愧,暗道亏他说得出口。
殿中不由静了片刻。
“都住口。”
高力士走到姚思艺面前,径直赏了他一巴掌,之后则瞪了薛白一眼。
之所以如此,并不是他有所偏向,乃因姚思艺是奴婢而薛白是朝廷命官。
“圣人,今日御宴上大家都喝得醉了,难免有所争论,事情真相如何,请容老奴与右相找到证据。”
李隆基并不掩饰他的不悦之色,淡淡点了点头。
高力士小心翼翼地行了一礼,招人去问和政郡主、范美人。
这会工夫已有宦官找到了薛白的官袍,证实了姚思艺所说之事。
其实宫闱若出了丑事定不能当着群臣的面查证的,偏是薛白自己穿着一身宦官衣衫入殿大喊“秽乱宫闱”,使事情闹得难以收场。
官袍这一线索,必然得当众给出来。
高力士得到了官袍中的手帕,却未声张,悄悄递给李隆基看了一眼,低声道:“薛白的官袍既在姚思艺手中,发现什么都不稀奇。”
“既然喜欢在宫中乱走不如成全他,交给高将军调教?”李隆基淡淡道。
“他心气高,可杀,不可辱。”
“怎么?在高将军眼里,他还是‘士’不成?”
“圣人若杀了他,老奴不可惜,但说一句公允的。”高力士道:“他本可以当下一个贾昌,但他不当,算得上是‘士’。”
“士者,高风亮节。”李隆基道,“竖子却是太过风流了啊。”
那边,张垍偷眼观察了圣人的表情,朗声道:“右相,此事你有何看法?”
随着这一句,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李林甫身上,包括李隆基也从与高力士的低声议论中回过神来。
李林甫的状态很奇怪,眼神黯然,仿佛正在魂游天外。
李隆基微感疑惑,遂道:“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