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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与你说,此番老夫得帮吴怀实……此事,不是老夫能担待得起的啊。”
李林甫少有这般颓废的时候,之前哪怕病得最重时他的心气也没跌,今日却是有心无力的模样。
“你去找高将军罢了,不必在此待着了。”
薛白道:“若我是右相,会先看清楚自己站到了谁身边、他们能不能成事,毕竟对付薛白不成反遭殃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是说寿王?”李林甫咳了两声,道:“十郎你先退下。”
“喏。”
堂中没了旁人,李林甫才看向薛白,那目光如电,像能看清薛白的一切想法。
“你说让老夫帮你,得说实话……是你与汝阳王说李倩还活着吗?”
“什么?”薛白讶道:“李倩是谁?”
他这一刻呈现出的惊讶表情极为真实,且一闪而过,迅速让自己恢复了镇定。
“我只知道,汝阳王死后,他府中有一个名叫奚六娘的姬妾逃了,还牵扯到两个宦官之死。昨日京兆府搜索了丰味楼,必是有人想构陷我。右相也知道,我与吴怀实有过节。”
李林甫道:“到了御前,你就打算这般辩解?”
“辩解?我看该辩解的人是他们!”薛白义正词严道:“右相可知事情来龙去脉?我查到,汝阳王与寿王曾有过妄称图谶之举,没多久,汝阳王便死了,我确是追查了他的死因,有线索表明,是吴怀实指使奚六娘毒杀了他。吴怀实与我有私仇,察觉到被人盯上,遂唆使寿王恶人先告状。”
“咳咳咳咳……”
李林甫听到后来,像是被惊得吸了凉气,咳嗽起来。
好一会他才缓过来,喃喃道:“你觉得圣人会信你,还是更信他们?”
薛白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过去,你在圣人面前指鹿为马,成功了很多次。”李林甫道,“你当是因为你很聪明,错了,只是因为当时圣人喜欢你而已,喜欢你的诗词歌赋、奇技淫巧,又有贵妃为你美言,可惜,你耗尽了圣人的好感,如今想与吴怀实去比谁更得圣人信任。”
“我做了一个殿中侍御史该做的。”薛白道:“追寻真相,不畏皇子与宦官相勾结的势力。”
“就算圣人信你,他还是可以把你们全都杀了。”
“打个赌如何?”薛白道:“寿王一定会死在我前面,右相若帮他,必受连累,你答应过武惠妃‘一定保护寿王’,到时,开元二十五年的旧事被翻出来,你还想保住相位,能保住性命都难。”
“够了!”
李林甫叱了一声,胸膛起伏。
他抚着胸口,闭上眼喘着气,许久不语。
薛白等他呼吸恢复了平稳,才道:“帮他们还是帮我,不难选,我有一套完整的说辞……”
李林甫睁开眼,眼神茫然,喃喃道:“你是谁?”
他此时发病,不记得方才的事,薛白与他所谈的一切也就作废了。
“你是谁?”
“薛白。”
“薛白?”
李林甫竟是忘了这个名字,坐在那伸长了脖子,眼睛翻上一翻,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打量着薛白,一脸疑惑,喃喃道:“不,我想起来了,你是……薛平昭?”
“不是。”
“你来杀我复仇了,我不能把女儿嫁你……”
薛白道:“我说了,没有什么仇怨,我只管眼下的利与弊。”
“等等,等等。”
李林甫忽然皱了皱眉,四下看着。
他低头,看到了袖子上写着的一列字,有些诧异地喃喃道:“我得了痴呆健忘之症?不可能。”
“右相?你以为今年是哪年?”
李林甫没理会薛白,起身,继续寻找着什么。
终于,他在桌案的抽屉中拿出一份卷宗,眯着眼看起来,之后再看向薛白,目光一闪,眼神里满是震惊与警惕。
“你不是薛平昭,你……你是,你是……”
薛白察觉到了他的不妥,上前几步,从他手中夺过那卷宗。
李林甫虽已老病,握着那卷宗的手却很有力,等卷宗被薛白抢去看,他也不再阻拦,抚着胡须,重新在椅子上坐好,目光透着茫然。
卷宗的第一页,是一张新纸,写的是“臣汝阳郡王太仆卿琎绝笔……”
薛白继续往后看去,说的是一桩旧事。
开元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一日,李琎得了武惠妃吩咐去东宫赐死薛妃,带走几位皇孙,恰逢有禁军士卒误伤了李倩,之后那禁军士卒发疯砍人,一片混乱之际,李琎把李倩带到安全处去医治,中间离开了一会,再回去,却不见李倩,他不愿声张,遂与高力士、陈玄礼说皇孙已死了。事隔十三年,李琎自称又见到了皇孙,领悟到当初犯了欺君之罪,愧对圣人,遂将此事告知。另外,他近来深受病痛之苦,了此心事,再无牵挂,不敢再面对圣人,便先走一步了。
薛白把信拿起,对着火光看了一会,道:“这是汝阳王亲笔?字迹仿得一模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