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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良娣,许久未见了。”
“我早不是甚良娣了。”杜妗并未起身,指了指堂中的椅子,让高力士坐下谈。
“既不是良娣,今日你是以何身份见我?”
杜妗直言不讳,道:“承认了也无妨,我是薛白的相好,可以吗?”
高力士欣赏她的坦诚,笑了笑,很和善的模样。
这方面,他倒是与吴怀实很像。
杜妗道:“都说女人如衣裳,我本该是如韦太子妃一样的命,被幽禁在掖庭的尼寺里,青灯苦佛一辈子。像我这样的女子,要抗衡命运是件极不容易的事,假若往后太子继位,还是要杀我,所以,薛白若因触怒东宫而惹得高将军不喜,错在我。”
“推长而立,谁敢复争。”高力士道,“当年我劝圣人立太子,为的是社稷稳定。既然伱们与太子为敌,死有余辜,不必找我求情。”
“推长而立,那也该立庆王,或是平反三庶人案,到时才真是‘谁敢复争’?”杜妗道:“李亨不能服众,李林甫打压他这么多年,已消磨了他的气运,他一旦登基,安禄山必举兵反他。”
高力士还是初次听说太子气运被消磨了这种说法,听着荒谬,仔细一想却有道理,太子在步步退让的情况下,确实已失去了太多威望。
“杜二娘直说吧,薛白为何要查三庶人案的细节?”
“三庶人案?”杜妗道:“我写帖子请将军来,是想禀明薛白查到寿王曾经有过‘妄称图谶’之举,寿王曾以嗣子身份为宁王守孝……”
高力士摇了摇头。
以他的地位,杜妗与他玩这种文字游戏、试探他的态度,其实已十分冒犯。
“别绕弯子了。”高力士道:“我们都知道,吴怀实没有陷害薛白,他确实打探了不该打探的。你若不想说,何必将我哄过来?”
杜妗眼看这些手段全被识破了,只好反问道:“高将军昨夜去了掖庭?”
“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推心置腹与二娘说几句实在的。”高力士道,“和政郡主这些年来受了我一些恩惠,已实话实说了,薛白到掖庭见了博平郡主,还支开旁人,单独谈了话。”
杜妗脸上却是没有任何波澜,道:“原来是这件事,薛白是为了圣人赐婚郡主与安庆宗一事。高将军也知道,他一向不喜欢安禄山,很关心此事。”
“杜二娘既然还不肯坦诚,那就不必聊了。”
高力士说着就起身。
杜妗还是希望能说服他,避免真走到动刀动枪那一步,只好道:“是,薛白去见了博平郡主。”
高力士已转身出去,但没有坐下,若杜妗说的让他不满意,他便马上离开。
“高将军也知道,薛白是薛绣的养子,他一直对自己的来历十分好奇,因此,想探查薛绣当年是从何处收养了那许多孩子。”
杜妗缓缓说着,同时观察着高力士的反应。
“他听说,鄂王李瑶的王妃得了赦免未死,但也被幽禁在掖廷,因此想去问问她。请高将军相信,他只是想打听身世,绝无窥探当年隐秘的心思。”
高力士显然不信,但也没有马上离开,问道:“他如何得知鄂王妃没死?”
“他为右相府处置政务,李林甫给他看了当年的诏书,‘鄂王瑶妃韦氏,时标令德,作配藩邸。夫义已薄,妇道惟勤……不须为累’。”
“既是想去见鄂王妃,如何见了博平郡主?”
杜妗答道:“他与博平郡主打听了鄂王妃的下落。”
高力士的眼神像是看透了一切,道:“你一直在撒谎,却想让我相信你?真当我不知道薛白与博平郡主聊了什么?”
杜妗心中一凛。
“博平郡主都已告诉我了。”高力士道:“我今日来,是给你们最后一个坦白的机会。”
“她……告诉了高将军什么?”杜妗勉力保持冷静,道:“既然高将军知道他们聊了什么,那更该相信薛白……”
“皇孙,李倩。”
杜妗终于意识到高力士不是好糊弄的,扯谎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
她迟疑着,不知还不能不能争取到高力士的帮助……还是直接劫下他,救出薛白?
脑中思忖着,她拿起案上的杯子,饮了一口茶。
“吴怀实认为,薛白就是皇孙李倩。”高力士问道:“对此事,二娘是如何看待的?”
杜妗手里摩挲着茶杯,沉吟不语。
整件事有个关键,根据从李琎那里探知的消息,当时的情形是李琎与武惠妃的人去了李瑛的府邸。误杀皇孙时,李琎在场,高力士、陈玄礼是之后去的,而吴怀实不在。
吴怀实当时是在武惠妃宫中,是事情处置完之后从武惠妃处听说的。另外,高力士的性格,并不可能把所有的真相告诉吴怀实。
所以,吴怀实根据诸多端倪怀疑薛白就是李倩,但高力士却知道真相,很明确薛白不是李倩。
两人之间有个如此微妙的信息差,这正是薛白破局的关键,整个计划也是围绕着这一点来布置的。
如果计划能成功,薛白只需要向高力士否认他是李倩,只要高力士相信薛白是被迫害的,愿意帮忙向圣人求情,那事情并不算严重。他已给出证据,证实是吴怀实勾结寿王犯了大罪、陷害他。
但,如果计划不成,杜妗要做的则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