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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言女子如花,什么时候,会盛开呢?
安姑姑敞开门,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凉得她打了个寒战,她呵了呵手,跺了跺脚,走了出来,厚厚的积雪被她踩得“咯吱”“咯吱”作响,走到院子角落,拿起笤帚,一下一下地扫了起来……
这是她在宫外买的小院,没有丫头,没有婆子,没有奴婢,甚至安太傅家也毫不知情,在这最隐秘的地方,她可以自由地怀念,自由地怀想,自由地……后悔。
雪花飘洒的太快,地上扫起来的积雪,很快又被覆盖,她放下了扫帚,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六瓣飞花,多年前,同样的雪日,安家大小姐去华阳山上香,车舫因为积雪滑出了断崖,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掉崖而亡的时候,一个怀抱抱住了自己,身上没有华贵公子的麝香,而是带着强烈的男子气息淹没了自己……
自己因为惊慌与恐惧,紧紧抓住那有力的胳膊,葛布的粗粒摩挲着自己的脸,擦得她生疼,可是她什么也不顾,只紧紧抱着,不管是男是女……
男人搂着她的身子,宛如大鸟一把在断崖上飞驰,很快,就攀上了崖头,众人涌上来哭做一团,她急切地想去寻找那人,谁知他只给自己一个修长的背影,便渺渺不见……
她回去就害病了,人人都说她是吓得,只有她自己明白那是什么,女人如花,经过绽放,便再也无回头,她拼命思念,思念那气息,那背影,那不同于她世界的点点滴滴……
没想到一年之后意外重逢,端午节里,安家意外地雇了他的船,他站在船头,打着赤膊,安家大小姐正低着头,从船板上迈步,忽然嗅到了那气息,便是惊天霹雳……
爱,是惊天霹雳,揭开了一年前那一幕,安家小姐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那船夫,他却没有看她,只是专心致志地摆弄船桨,深邃的五官,坚硬的下颌,汗珠从额头上滚落,沿着古铜色的胸肌滑了下去,长长的睫毛掩盖着眼眸如海,她忽然浑身发抖……
她象一年前那般发烧了,双颊通红,双眸发亮,在船舫里像个疯子似得乱走,终于在夜深人静里爬出船舱,见他正在船头迎风而立,没有佩刀,没有挎剑,却气势逼人,那个世间,她不能理解却喜欢的世间,她想,她不知,她提着裙子,踉跄了几步,终于张了张口,道:“壮士,你还认得我吗?”
许多年后,安姑姑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那句话,她悔,还是不悔?
结论是,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一段诡异的传奇开始,太傅家的大小姐,与江湖鱼水帮的欧阳舵主,完全不同世间的两个人,在疯狂的偷恋里彼此超度,只是造化弄人,结局却是两败,及笄的年纪,安家给她订下了亲事,她告诉他的时候,他的脸忽然变得通红,他抓住她的手,说要“私奔”,“逃走”,她本来是同意的,可是事到临头,她却怕了……
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她没有勇气去接纳一种新的生活,她怕……
这种迟疑终于让他被安家捉住,安母气得病倒,太傅知道之后,是说了一个字“打”,穿了琵琶骨的他被打得血肉模糊,当她亲眼见他被打断了双腿,扔到了他们相识的那条河里时候,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多日之后,醒来,面对着试图说服她不要自杀,不要给安家丢脸,要改过自新的说客,她只说一句话:“我要入宫,做姑姑。”
安家的所有一切,让她生厌,可是她是安家的人,这是脱不了这宿命的重负,便只能入宫,在夹缝里得暂且的喘息。
然后……十多年过去了,当年娇艳如花的安小姐,变成了现在精明强干的安姑姑,宫里头的尔虞我诈,与森严的规矩,已经打磨了少年时候的锐气,可无论怎样,她依然不肯忘记,执着地不肯忘记,安家知道她在宫里头混得不错,曾经数次传递消息,请她帮助安家的其他女儿入宫为妃,可她一直淡淡的,即使偶然离宫,也不肯回安家。
她是恨,更多的是恨自己,漫长的寂寞,孤独的人生里,足够留下的是记忆的惩罚,让她徘徊在那个生死迟疑的时刻自悔,若是果决一些,若是没有放手……
安姑姑抚摸着沾满雪的花枝,光秃秃的,就像她的心,她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正要雪堆清理干净,忽听到院门响动,警惕地道了声“谁?”
“我……”女子,恍惚里熟悉的声音。
安姑姑迟疑了下,揣着匕首走到门口,把门打开,见是一位面生的女子,体态微丰,脸色焦黄,五官普通,只一双眼眸亮如星空,不由诧异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