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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姚有些疑惑。陈平安伸手虚点,写了个“仙”字。宁姚了然,山上修道的仙家,被吃掉了“山”,好像也就成了人。
宁姚问道:“要延续你师兄的想法,而且不单单是山下人管山上人那么简单?”
陈平安摇摇头,无奈道:“恐怕要比跻身十四境还要难。”
翻书人能够真正看懂历史,已然不易。要想“亲笔”写好历史,何其难也。
历史就像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河,永远
处于下游的人,能够记住几座上游的山?
宁姚余光瞥见陈平安的脸色变化,好奇问道:“乐呵什么?”
陈平安忍住笑道:“大骊刑部的三种无事供奉牌,我各自准备了一块。”
宁姚问道:“然后?”
陈平安环顾四周,眯眼笑道:“比如之后在路上碰到不长眼的家伙,我就拿出三等无事牌,吓不住他,就换成二等,等到他们搬来救兵,气势汹汹兴师问罪,再拿出头等无事牌……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有趣。”
不过黄泥坂渡属于大骊王朝边疆地界,又是大骊边军秘密持有,这就意味着此地必然会有一位拥有一块无事牌的大骊谍子坐镇幕后。故而陈平安设想的场景,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往南走,过了大渎,才有可能。
宁姚的想法和思路,总是异于常人的,问道:“就不怕对方误会你是大骊刑部官员,在衙门里边专门负责颁发无事牌的?”
陈平安有些吃瘪,兴许是自己也觉得有趣,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容灿烂,放声大笑起来。
宁姚很少看到这样的陈平安,自从认识他,就很少见到陈平安有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笑声。
好像他的人生道路上,这样那样的失望都不至于让他绝望,也不知是真的想要告诉别人,还是用以提醒自己,许多的故事,大大小小的,末尾就两个字,“还好”。而“还好”的注解,大概就是“希望”。
于是宁姚也
抿嘴笑起来。
陈平安闲聊起一些没有写在游记上边的事情,说第二次出远门,去找她的途中,游历期间,曾经听一个老人在酒桌上边说过,他这辈子就没见过一个坏人变好过。
醉醺醺的少年,在错愕震惊之余,偏不信如此。
老人也不生气,说那就赌一顿火锅,谁输了谁请客。
宁姚问道:“分出输赢了吗?”
陈平安说道:“不好说。可能宋老哥就只是想要吃顿火锅,谁请客都一样。”
曾几何时,白天远远看着纸鸢,远远听着读书声。曾几何时,高大少年举着火把进山,大声喊着草鞋少年的名字。
东西南北的春夏秋冬,生老病死的喜怒哀愁,人鬼神仙的贫富穷通,天地间,真有那天经地义的道理吗?
渡口刚好有一艘去往村妆渡的仙家渡船,小半个时辰就能到,陈平安就买了两块登船竹牌,类似山下的短途路引,约莫是见他也不像个有钱的,掌柜额外叮嘱一句,木牌上边表明了下船地点,若是过了村妆渡还没有下船,一经查实,要罚很多钱的。
等了船,他们凭栏而立,足下云海青山,一起远眺那座悬浮在宝瓶洲中部上空的“秋风祠”。
宁姚境界更高,将那香火鼎盛的秋风祠看得了然分明,如同一座循环不息的大阵,将那香火自行凝为粉色的氤氲气运,再分出无数条虚无缥缈的红色丝线,散落在地上的人烟稠密处。只是祠庙气
象堂皇,绝非旁门左道的红粉阵、胭脂场之类。
秋风祠地界,位于一座悬浮的湖泊,湖心岛屿上建造有一座类似祠庙的古老建筑群,三字匾额,完整秋风二字,最后一字只剩下半个“司”字,想来是失去了个竖心旁,所以就被命名为秋风祠,这些年来,山上访客多如过江之鲫,都想要一探究竟,看看能否将此地收入囊中,变成一处私人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