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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荃,你可知道,是这时势,把你我师徒绑到了一起,塞进了一条船里。”
天空上的裂云渐渐缝合,温暖灿烂的冬日又被阴霾所掩盖,富丽堂皇的直隶总督衙门重新变为一幅灰蒙蒙的水墨画卷。李鸿章感觉到胸口有点堵塞,身上添了一分寒意。他肃然答道:“这些年来,学生追随恩师身后做了一点事,虽是时势所促成,但恩师奖掖提携之大恩,学生岂能须臾淡忘!”
“当年在京师初见少荃之面,老夫便将少荃许为伟器。丁未年少荃打马进玉堂,我视你与郭筠仙、帅远燡、陈作梅为丁未四君子。安庆攻下后,我请少荃招募淮勇,东下上海,后又以苏抚一职密荐。我一生庸碌,无所建树,唯一可安慰的就是看准了少荃是可寄重任之大才,要说报答皇恩,留声后世,也仅此一桩而已。”
曾国藩一往情深地追忆着往事,至高至重的由衷赞许,把李鸿章的心情推向激动莫名的峰巅。他以近于哽咽的声音说:“学生微薄之劳,与恩师巍巍功德相比,如爝火之比日月,沙丘之比泰岳,何况这点劳绩,也是在恩师一生勋业之内。”
“十年来,湘淮两军、曾李两家为世所瞩目。前人说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又说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老朽近年来常有忧谗畏讥之患,时存履薄临深之感,这是老朽与生俱来的胆气薄弱、遇事瞻顾的本性,所喜少荃豪迈坚强,敢作敢为,在心性上胜我多多矣,这是老朽最堪欣慰之处。”
“学生也经常有空虚怯弱的时候,尤当事机不顺、夜阑更深之时更是如此。”李鸿章向以铁腕强硬著称,而这一次他在恩师的面前,第一次表示自己也有虚弱的一面。
“我想再硬再强之人,这点灵府深处的怯弱感总是难免的。苏长公说,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人在天地沧海之间是何等短暂渺小,能不怯弱吗?”曾国藩淡淡一笑。仆人过来换上热茶,曾国藩喝了两大口,李鸿章也浅浅地呷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