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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本来就有倾国之容,仙子之姿,众目睽睽之下哪里能藏得了,是以慕容焉一眼就看到了她。但看她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当下迳自视而不见,放她一回。他虽然游历过段国,但今日这种名宗大派的仪式却很少见,这乃是他第一此接触到江湖,总有些莫名的感觉。尤其是被众多同龄甚至比自己大很多的人扣拜,总有些拘谨。但他的拘谨在那群弟子的眼中,反而成了一种轻慢的错觉,是以在三代弟子中,十个有九个甚不服气,俱是冷眼旁观。尤其是今日被当卧马石踩的首座弟子赵文若,更是义愤填膺――一个人要想故意为难,就算你是孔圣人,一样会有人从鸡蛋里挑出骨头,这就是嫉妒让人产生的本事!
两宗弟子依次拜见已毕,相续退出,只留下二十来名两宗首座弟子,留下伺候。
稍时,几名女弟子就在厅内摆上了酒宴,南宫纯与虹见渊揖请两人入座,不料那封子綦突然一拍大腿,猛地想起了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偷了自己《鬼神经》的那个郑慧娘,这时登时想起放才那人就与郑慧娘的声音一模一样,急忙问南宫纯那郑慕雪如今何在。南宫纯闻言不知他是何意,将放走此人之事都说出来,封子綦听过跌足大叹,急忙出厅去追,却被南宫纯与虹见渊拦住,劝他吃过再追不迟。
封子綦突然将眼睛一瞪,道:“饭什么时候不能吃,但现成的活宝却只有一个,现在不追,当日我老人家的如意算盘岂不都落空了……”一言及此,只和慕容焉打个招呼,纵身一溜烟飘下了鸣月山,一阵好追不说。但这下却弄得两位宗主及一干首座弟子纷纷大眼瞪小眼,既生气又无奈,扼腕泄气。他们当然不知道封子綦所谓的如意算盘究竟指的是什么。
慕容焉见状,一脸尴尬,急忙替师兄告了个罪。
南宫纯与虹见渊相互看了一眼,会心冷笑。他们初时还担心是封子綦知道了请他前来的底细,才脱身开溜,但如今这慕容焉在此,料想封子綦定会折回。当下二人将慕容焉请到上座,厅下数十名弟子大眼瞪小眼地都围在下首,象是商量好的一般,向慕容焉一一敬酒。慕容焉本就因为师兄不辞而去,大感不礼,如今这群比自己还大的人敬酒若是不饮,怕是会令师兄面上无光,当下只得硬着头皮一一喝了。
虹见渊只在旁边笑看,不消片刻,慕容焉弄得一个头两个大,晕头转向,几乎当场跌成个四脚朝天。他心里当然知道是这群后辈在为难自己,但又不能奈何,多喝了几碗,他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这时蓦觉经脉一阵抽搐,浑身剧痛,酒性引发了身内的旧患,奇经八脉如同抽刺,有时象是在往外起泡,痛入骨髓。正因为如此,他的精神却突然为之一振,竟然清醒了许多。所有的人都在劝酒,只有南宫纯间或别望,眼中倏地闪过一道骇人怵烈的冷电,转回时又与众人劝酒,心里却不知在盘算着什么事。
这时,众人还都以为慕容焉喝得差不多了,南宫纯望了赵文若一眼,然后自己饮酒。
赵文若突然出席上前,向慕容焉一抱拳,假惺惺地笑道:“慕容太师叔,你跟随封太师叔这么久,想必剑术高深莫测,精妙绝伦,不知能否即席指点晚辈几招,让我们这些作晚辈的也长长见识?”
赵文若一言甫毕,四下顿时想起了一片赞同之声,纷纷抱拳肯请醉眼朦胧的慕容焉出手一击,大厅外面也有不少女弟子纷纷探首窥看,包括慕容焉遇到的那个少女,纷纷为这位小太师叔捏了把汗,心里却也很想知道他的修为究竟有多高。
他们虽然都行着面上的礼节,但骨子里却恨不得慕容焉当场被赵文若一剑刺死才好。这点慕容焉又何尝不清楚得很,此时他虽然眼光惺松,但身体的剧痛却令他头脑清醒得很,不禁忖道:“他们分明是不服气我辈份高,无德无能,但这种先灌酒后请教的方法未免有失正宗风范。”一念及此,少年心中一怒,当下红着脸转想南宫纯与虹见渊二人。
南宫纯也笑着点了点头,道:“师叔,既然这些后辈们不知天高地厚,师叔不妨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也让我这个师侄一瞻师叔的风采,不知师叔以为如何?”
慕容焉心如明镜,口中却道:“南宫师侄既然想看,我这个为师叔的怎……怎么能不答应呢。好,我就和他们比划比划!”
慕容焉一口一个师侄,师叔,顿时惹得虹见渊及几个门下弟子一阵抿嘴窃笑。南宫纯自取其辱,也不由得怒火汹汹上冲,面上却依然温和,声音得体地转谓厅下侍卫弟子奉剑。话音刚落,立时有一少女弟子呈上来两口无鞘长剑,慕容焉下坐,摇晃着身子任取了一柄,赵文若瞪眼取了一柄,躬身先拜过师父南宫纯。
南宫纯微微站起身形,嘱咐赵文若道:“文若,今日你师叔既然要指点剑术,你的本事本不足与你太师叔一比,你就尽力施为好了,省得你太师叔意兴索然,不能尽意。”南宫纯话中有话,明眼人一听便知。
赵文若闻言阴阴一笑,洪声应命,扫了厅下诸人一眼,转向慕容焉行献剑礼。
慕容焉微笑点了点头,算是应过。这下顿时把赵文若气得一跳,断喝了一声“弟子有僭了”,话犹未毕,手中长剑青光一闪,长剑出鞘,其间不停一息,快递如电,疾风而至,直取慕容焉胸前膻中大穴,一出手便是狠招。
慕容焉一见,心中大怒。这赵文若看起来温柔俊雅,想不到出手却如此狠辣,分明是想一剑要了自己的命。刚才若非自己突然清醒,如何能躲得过如此的一剑。他心中冷哼一声,陡地侧过身去,竟然看也不看那赵文若,直到那气愤的赵文若长剑将至侧胸,慕容焉突然后发先至,长剑电射而出,众人都为之一惊,赵文若更是吓得浑身一震,想躲却如何也躲不开,只这简单的一招‘围魏救赵’在慕容焉的手中却突然拥有了无限的威力,众人但闻“嗖嗖”利刃地破风之声,一闪而至到了那赵文若的喉前倏然一顿,那剑尖处的滋溜划过一声轻轻的嗡震,一闪而逝,但长剑依然抵喉,而赵文若的长剑却离慕容焉尚有两寸不及――所有的人都神情猛震,霍地站起!一群女弟子更是轻轻嗟叹――这慕容焉出手不俗,相比之下,确实静若处子,矫若惊龙,风度比南宫纯犹高几分,这个平凡的少年,只此一招,爆发出了惊人的风采!
好个白首荆山!
赵文若更是吓得脸色煞白,急忙后退,那慕容焉却右手的手厥阴心包经上的间使、内关二穴却突然一阵剧痛,手中长剑几乎立刻坠地,神情不由得为之一缓,仅此一闪而逝的表情却早落如了南宫纯与虹见渊二人眼中,他们可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剑中拔尊的人物,初时还真被慕容焉的第一剑吓了一跳,但慕容焉的留滞又使他们看到了他的缺点,当然是内力上的缺点。
虹见渊鼓掌一回,连称绝妙。口头上为了让慕容焉尽兴,立刻又命自己的首座弟子慕青云上场,与赵文若一起领教慕容焉的高招,道:“青云,你太师叔剑术精湛绝俗,想必内力修为更为高深,你可以用本门的内功心法和你太师叔印证一下。”
慕青云闻言,岂有不懂之理。当下暗笑一声,提剑而上,与赵文若一同对付慕容焉一个。赵文若也从虹见渊口中大大获益,立刻转而重剑出击,与慕青云两柄长剑交成一面大网,严严实实地慕容焉罩在中间。须臾,慕容焉冷汗淋漓而下,并非是他不敌所至,而是对方重如山崩的力道,令自己体内剧痛,加上酒毒相戕,正是外有虎狼,内有疾痛,双重交并,一时力气将尽,剑式散乱,连连败退数步,手中长剑待要反击,突然与慕青云的长剑一交,“锵”地一声脱手飞出厅外,不待他多作躲闪,赵文若疾出一脚,不偏不倚正踹在他的肋下,慕容焉顿觉五脏翻腾,整个一个人象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老远方“砰”地颓然坠地,扑地就是一口鲜血,立时昏了过去。
这下可吓坏了南宫纯与虹见渊二人,急忙上前来看,发现他鼻息微微但却未断,方稍放下了心。南宫纯瞪了赵文若一眼,道:“文若,你怎么这么莽撞,我只要你试试他的武功,给点颜色,谁要你要他的命来?”
赵文若这时总算出了口恶气,不以为然地道:“师父,弟子实在看不惯他一个小子坐在师父你的头上,死了再好不过!”
“混账!”南宫纯突然斥责道:“他要是死了,你封太师叔还会为我们两宗出力么,区区一个病鬼,要他的命还不是易如反掌,没有脑子!还不快将他送到悬壶房救治!”
赵文若闻言随即恍然,急忙应命背起慕容焉,和几个弟子一起匆匆离去。一时厅内只剩下了两位宗主与十来名弟子,南宫纯挥手凭退左右,转向虹见渊一笑,道:“虹兄,你看那慕容焉的剑术如何?”
虹见渊自斟自饮了杯酒,一顿说道:“此人第一剑颇见风骨,也可能是无心而发,事发凑巧,但有一点,那就是此人内力极差,不似什么高明之士。”
“虹兄好眼力!”南宫纯为他又斟了一杯,道:“这次江湖众多门派一起下帖,多是为了三十年前的事,这件事的主要原因还是封师叔一手造成,他不承担却要我们这些后辈担当,于理不合
!”
虹见渊点了点头,道:“你的这位师叔到时不一定能挡多少事,万一到时他不行,我们岂不都要跟着倒霉。我看,我们还是齐头并进,令作些准备才好,不如我们二人各自拿出两诀剑谱,参悟一时,也不一定会逊于封老头……”
南宫纯不待他说完,突然冷笑一声,转目注定他道:“虹见渊,连我们两位开山祖师都不能做到的事,你以为凭我们两个人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能将四诀合一么?我知道你的想法。”
虹见渊眉锋急皱,倏地沉下了脸,道:“南宫纯,你以为我打你剑谱的主意?”
南宫纯道:“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有这个念头。”
虹见渊冷哼一声,道:“第一个有这个念头的怕是你自己,既然你不愿走这条路,到时面对天下百宗,你不要后悔――”一言及此,他剑眉倒挑,丢了酒杯拂袖而去……
※※※
悬壶房,乃是逸剑宗的疗伤圣地,在观雨峰临悬崖处所建,秀岭樊 ,映心幽漠,环境甚美,是炼药和休憩的好地方。这悬壶房内为一进院子,约不下七、八间精舍,在花中迳成一院,它的东面就是丹房,乃是炼药之地。
慕容焉足足睡了一天,悠然转醒,身体疼的不轻,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榻之上,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那个美极的少女,这刻她正在床边象看什么物件一样仔细地望着自己,这刻少女见他醒来,急忙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微垂螓首理了一下云鬓,不觉粲齿一笑,双波一转望着他,声音若梁间语燕,剪弱捎风,美极地道:“咦,你醒过来了,你可睡了一夜了呢,我师父和虹前辈刚来看过你就走了。”端的是乍启檀口,清香满座。她这一笑,果真是玉曜无似,清心玉映,令人惊叹魂消!
慕容焉几乎看痴,急忙转神,四下望了一眼,但见这精舍干净已极,药案沉香,很是精雅。这时望了外面的天色,大该是第二天的巳牌,不觉额手,道:“姑娘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那少女闻言,不觉玉面一红,道:“你不要在叫我……姑娘,我可该叫你太师叔呢,要是让师父听见,说不定会骂我呢。我叫赵馥雪。”
“赵馥雪?”慕容焉暗自叹道:“好雅的名字!”
赵馥雪垂下螓首,默然片晌,终于开口低低地道:“太师叔,昨日……我还以为你是那个缠人的人呢,所以……这件事你不告诉我师父好么?”
慕容焉闻言,微微一笑道:“这件事本来就是误会,你放心好了……”一言及此,他突然转问道:“对了,你说的‘那个缠人的人’就是那个郑慕雪么?”
赵馥雪莫名娇靥一红,但继而神色黯然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慕容焉闻言笑道:“既然难以启齿,不说也罢。”
赵馥雪娴美已极地急忙摇手,辩解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半年前我和师兄几位同门到中原游历,有一天在开封城外遇到一群强匪正在围攻一个老者和一个小和尚……”
当下,赵馥雪讲了一段昔日的往事。
原来,当日他们一行遇到两人危难,就出手救了他们,一问才知那老伯叫公孙无期,小和尚叫郑慧娘,他们和四个人正运一座大钟要献给开封的兴善寺,而关于这个大钟,更有段感人的故事。却说这老者名叫公孙无期,一问才知他竟然是几十年前辽东太守公孙渊的后人。当年,公孙渊造反幽燕,为祸数载,杀人无算。后来晋宣帝挥军辽东,克平燕国,公孙渊也惨淡收场。但他的后人,也就是公孙无期的父亲,一生为了弥补祖上的罪戕,精习针石之道,穷其一生救人无数,临终前仍郁郁寡欢,嘱公孙无期一生要万家得我公孙世家的惠泽蒙佑,才能化解祖上之耻。
自此,公孙无期开始了他父亲的生涯,历经十载不变,开始他还觉着目标太过遥远,但久而久之,愈是帮助人,他就愈是觉的轻松。但天不佑善人,十年后正当他沉于其间,老天却让我得了经枯之症。眼看父亲临终的嘱托绝无实现的可能,加之天下大乱,他救一人而世上杀百人,却救不了天下。痛心疾首之际,悟得佛道。所谓众生皆苦,亦各有缘际,公孙无期虽能救一人,却不能救其心,更救不了天下。
自此而始,他便沿着黄河自西凉徒步千里直至齐鲁,一天化缘一枚五铢钱。历经三十年风雨无阻,三十年后终于化得数万钱,后经热心人无偿将它们铸炼为一幢铜钟。钟成之日,公孙无期心喜若狂,心想只要将它寄于开封兴善寺,让万家能闻到这晨钟暮鼓,心中忘记天下的纷争与杀戮,那么父亲嘱咐的要万家得到公孙世家惠泽的大愿就完成了。公孙世家的三代世耻就可刷洗,而他父亲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谁知,就在他要去送钟的途中,突然经枯之疾再也不能竭抑,连连吐血,途中竟昏厥过去。赵馥雪见他实在可怜,就同师兄弟们将他带回了鸣月山救治,而那个叫郑慧娘的少年说是要报答救命之恩,竟然跟到了此地,还屡次上山捣蛋。
赵馥雪说到这里,突然转向慕容焉道:“晚辈粗通医理,发现太师叔与公孙伯伯的病竟然很相似……”
慕
容焉被她一句一个太师叔叫得大窘,那赵馥雪也自觉不妥,红樱唇翕动一下似要说话,但终于没有说出口,不觉垂下美若春葱般的柔荑,赧然低头,半晌没有抬起螓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