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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郤令使,您觉得我国该如何处对?”荀诩反问。
“当然是立刻与伪吴断交,诏告天下去斥责他们的这种行为,以彰显我国的正义立场。”
“喂,你这样是不行的……”荀诩摇摇头,心里暗想这个书呆子只读死书,对国际间政治的见解太肤浅了——,不,不是肤浅,而是太理想化。若是真的凡事都依先哲之言去治国,怕是蜀国早就四面楚歌穷途末路了。诸葛丞相虽外尊儒术,骨子里可还是个脚踏实地的法家的门徒呢。
听到荀诩的话,郤正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怎么会不行?难道让我们继续与这个背叛了理想的国家来往?”
“我们的首要敌人是曹魏,必须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不然我国两线作战,国内怎么受的了。”
“秉承正义,立足正统,顺应天命的汉室又怎么会败?”
郤正说的正气凛然,荀诩只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声明这只是他的个人意见,同时心里给郤正贴上一个“迂腐书生”的标签。
报告赶在了中午之前完成,除了荀诩的分析,郤正还自己附上了一篇洋洋洒洒的见解,中心意思只有一句话:“交之无宜,名体弗顺,宜显明正义,绝其盟好。”
郤正写完最后一句,在落款处盖好敦睦使的印章。荀诩立刻将这份报告卷好,外面用绢裹住,拿蜡封入口,然后用一个镌刻着“汉御邮封”的铜环籀在了文书卷轴上。这是外交公文专用封,带有这个铜封的文书都被视为御览文书,传递过程中禁止被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拆阅检查,视同皇帝本人一样神圣不可侵犯。
荀诩将套好的文书攥在手里,对郤正说:“你在这里等张大人回来,我亲自去把文书送出去。”郤正“唔”了一声,显然对刚才的争论还存有芥蒂。荀诩没时间理他,吩咐仆役备好马匹,然后匆匆走出了敦睦馆。报告越早送出去越好,哪怕只早一天抵达成都,都会对外交决策产生重大影响。
他到门口的时候,仆役已经牵了一匹马过来,并插上了“敦睦使”的旗字。荀诩理也不理在一旁的监视者,双腿一夹马肚朝着牛津飞驰而去。
因为有敦睦使旗,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荀诩就赶到了牛津外交专用码头。他翻身下马,急步朝着码头走去,走到一半他心中忽然一沉,因为远处的牛津码头泊位上空无一船。按照常理,这里应该十二个时辰都有外交快船值班才对。
荀诩心急火燎地来到码头大门,叫醒正在打盹的看守军士:“我是汉敦睦馆的主簿,现在有一封紧急文书需要送出去,本馆的专用快船呢?”
士兵揉揉惺忪的睡眼,回答说:“对不起,所有的船今天都被送去检修了。”
“所有的船?”
“是的,今天早上运走的。”
“那什么时候能送回来?”
“不知道,怎么也得两、三天吧。”士兵看荀诩急的满头大汗,好心地宽慰道,“修船就是这么麻烦了,平时我军检修船只也得花这么多时间。”
荀诩心里清楚,这绝对是薛莹干的好事。他不敢拦截御览文书,于是就在运载工具上做文章,故意挑选在今天检修全部船只。
对于东吴来说,将这份文书拦截住有很重要的意义。如果蜀汉在孙权正式称帝之前得到消息,并抢先一步反应,会在外交上占据更大主动。这也是为什么孙权要对称帝一事保密,不肯事先照会蜀汉。“称帝前照会”与“称帝后照会”在外交涵义上是不同的。前者意味着这一举动征求过了——尽管只是象征性地征求——盟友的意见,并得到了充分理解,这也暗示盟友在这一问题上的影响力;而后者则意味着称帝是东吴的内政,不需要征询任何其他国家意见,只要接受既成事实就可以了。
所以照会时机的选择事关东吴的自尊心,而对蜀汉封锁消息却又暴露出了他们的自卑心态。用荀诩的话说就是:“又是一个小动作。”
不过这个小动作现在却把荀诩难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