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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树学校的课堂是临街的,它的操场就是街道。操场(街道)上扬着半人高的黄尘,偶尔路过的人和车乐得看个热闹。
芦焱站在街道一头,拉着根绳,绳那头连着扎入地下的锹把子,做成个球门。芦焱拿着一个哨子,他又是裁判。黄尘和泥猴子在他面前卷过来卷过去,夹着一个气也不足皮也磨损甚至都不成圆形的“球”体,每一脚踢上去都发出蔫乎乎的啪嗒声。破球被踢到了跟前;芦焱连忙尽一个球门的责任,把绳子拉直,又伸出腿把球搪在门外。
野豆子急了:“你是球门,球门怎么能踢球?”
芦焱耍赖:“你们都不做守门员啊,守门员总得有。”
野豆子挥之以拳:“那你又是裁判,又是守门员,又是球门?”
观球的豆爹大义灭亲:“我打死你小王八羔子!”
芦焱忙保护野豆子:“体育课!子曰!圣人说体育课!”
而擦擦趁乱抱起球就冲,嘴里还喊着“我抢到球啦!”芦焱把绳子悠起来,擦擦傻傻地跳起绳来。
花机关不平:“酒鬼!有你这样的老师吗?”
芦焱得意得很:“没有。可你们一样从我这儿学东西。”
这一幕,恰被国民政府派驻此地的督教看到。他把手杖一下一下在地上戳着,口里念道:“匹夫竖子!敢辱师道!整窝魑魅魍魉!一帮狗溺猪矢!”
芦焱毕恭毕敬:“巴督教……”
督教的回应是用手杖把那只漏气的篮球戳在地上。
芦焱:“……这是教具。”
球被戳破了。
芦焱也泄了气:“……算了。”
上海,芦淼居所。芦淼缩在拐角里瞧着趴在门外听墙根儿的笑面暴,那自鸣得意的样子真能把他气得笑出来。
暴哥敲门:“宗陵兄弟,大事办好了吗?咱哥儿俩拿了东西赶紧的重庆领功去!”
邱宗陵的闷声:“都死了。”
门口的血迹让笑面暴信了一半,他干哭一声:“拉和老陈你个没良心的,是真舍得死啊!东西得了没有?”
邱宗陵:“拿到了。”
暴哥顿时出戏:“快开门哪,小心肝!让傻瓜去放对,咱兄弟喝酒去!”
门顿时大开,笑面暴立马爬起来,一抬眼,一支汤姆逊的枪口杵在他的肚子上,他自己手上倒是也有支手枪,不过邱宗陵的手指已经塞进他的扳机护圈里了。
笑面暴一脸灿烂笑容都没来得及褪下去:“这这是搞什么王八蛋……”
邱宗陵左手加劲,让一发手枪子弹打进自己腹腔,右手也在使劲,一弹鼓五十发的点四五子弹轰鸣着在暴哥肚子里搅和,那跟被一头牛连撞了几十下差不多。
芦淼看着那两人撞开护栏直坠庭院。
笑面暴怕是在头十发子弹就嗝儿屁了,再一摔,真真的含笑而逝。邱宗陵被打了个腹穿孔,再一摔,也不好受,挣扎着往双车那边爬了两步。
邱宗陵:“双车,船帮要灭咱们的口……”就此晕过去。
两下哑然——爆炸前的寂静。
八角马:“……他是咱们的人!他是边炮啊!”
而船帮那头也轰然炸开:“他杀了暴哥!”“他是天目山的人!”
船帮先开了枪,全照着邱宗陵去的,虽说准头太差,还是有一发打在了邱宗陵腿上。然后轰然雷鸣,八角马拿猎枪把一个船伙打成了腾空的纸人。然后就是几支汤姆逊的交错射击。
双车:“不要打!不要打!”
以汤姆逊六百至八百发的理论射速,船帮们在十几秒内便安静了——死的死了,活着的几个缩在死角发抖。
双车:“不要打!!”
回应他的是八角马退弹壳的声音,三进兵也从冲锋枪上卸下空弹鼓。
双车惊骇地瞧着眼前的一切,惨状已经远超他的估计。
西北,一棵树。巴东来把那只瘪篮球挑将起来,慢悠悠捅到芦焱鼻子跟前,芦焱退一步,他就进一步,直到芦焱把球抱住。
巴东来:“何谓教具?”
芦焱:“……老师教孩子们学习知识用的东西。”
巴东来:“你是先生?”
芦焱:“我……”
巴东来:“我巴东来愧领国民政府官派督教之职,来这穷山、恶水、刁民的化外之地,翻遍了官派的册子,也没找见一位姓何名思齐的先生……阁下何思齐?”
芦焱嗫嚅:“一棵树识得的字码一块儿还不过百……我总识得几百个字……所以……滥竽充数……”
巴东来:“滥竽充数?天哪!”他挥舞着手杖,形态和神情都不似常人,“毁人不倦!误人子弟!这片死地怎么也没一个教司?你活该判一个号枷!笞足!”
芦焱终于有些忍受不住:“您是学富五车,可又不教……”
偏那疯子耳力还好到要死,顿时又把一根手杖戟指了:“我不教?我是官派的督教啊!我督的是饱学鸿儒,不是无知顽童!”
芦焱决定跑路,让野豆子们跟他扯呼。
巴东来不依不饶地跟着:“何思齐你听说了吗?匪都延安大旱三年,昨天有青蛙自天而降。”
芦焱:“……没听说。”
巴东来:“天失衡,地失常!汝等共产妖人不分师徒,长幼乱序!颠倒尊卑,不知廉耻!辱没了三纲五常,搞到天人共愤!”
一棵树共治后是红军穿越非武装带的驿站,立刻便有过路的红军带着一脸义愤走了过来。
巴东来身子一缩:“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吾乃国民政府官派督教!”
红军战士们气坏了:“你是官派神汉吧?”“督教?督他个妖怪嘞!”
巴东来咆哮:“陕北又地震啦!都是共匪搅出来的!”
红军和看热闹的乡民哄笑起来,乡民们期待继续热闹,红军战士却走开了。
泥猴子们也呼啸四散,芦焱追在后边叫唤:“哪里跑?野豆子你烧退了没有?小心烧成一个擦擦!擦擦你那嘴烂牙该看医生了!下晌午卫生队要来派药!”
上海,芦淼居所。双车看见,船帮的人没一个站着的了,自己这边也倒了两个。他的嘴唇发颤:“……打共党也不用这么狠哪……咱们在屠先生和若水先生脚下丢了个炮仗……”然后突然爆发,“把他拖过来!死活都拖过来!”
手下拖来了不知死活的邱宗陵。双车猛扇邱宗陵的耳光,直到那家伙醒过来。
双车:“你搞什么?!我都没想过要灭共党的门!你连若水先生的臂助都杀了!”
邱宗陵:“……他要杀我。”
双车:“那你就由他杀啊!就是让你在共党这做个内应!搞到种子就可以去死的内应!”他又想起一根救命稻草来,“种子呢?!老陈呢?!”
邱宗陵:“跑了……”但他瞧见了二楼那扇关着的门,想起来那门原是打开的,“不……还在上边!”
双车:“上啊!天目山的弟兄们!死也得弄个手指头遮遮脸啊!”
门关着,屏息静气中听得见里边轻微的击键声。
芦淼发出他最后一封明码电文:惊蛰。几乎每一方都知道这两字的意味,但那是另一回事了。然后他拉开衣领。他从不佩枪,只有一个可以粉碎自己头颅的手榴弹。他抚摩着弹体,如古玩家抚摩自己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