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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子粹冷脸瞪着门外,因为笑声来自门外,笑的人隐身在影壁后。
芦之苇:“卞老鬼,商会公摊的香片喝了几泡?你是不是都喝到尿频啦?频到大水冲了龙王庙吧?”
卞子粹:“芦之苇你个老瘪三,快滚进来!我这里被十条替日本人办事的彪形大汉拿枪顶着,你认得的妖狐野鬼多,快进来认个亲戚!”
芦之苇:“不进来!我跟你一样忧国思民,哪认得什么日本人?”
然后一个其形如其声的油滑老头儿,左顾右盼,点头作揖,哼哈招呼,摇头摆尾地进来,他与卞子粹正好是两个极端,瞧上去与任何人都好得要命,他甚至跟三进兵八角马也点了点头。
时光看了看九宫。
九宫:“芦之苇,沪宁商会副会长,没曾想双车把他请来了。这老头和卞子粹在商界并称卞哼芦哈,卞子粹爱扮冷脸,他却是一张抹了猪油的热脸到处贴人冷屁股——那自然是关系通天,跟日本人、洋人、我们,包括船帮关系都颇不错,也自然,兼具奸商、变色龙、吝啬鬼和汉奸之名。”
时光冷笑:“会长是爱国者,副会长却是汉奸,真是翻手为乾覆手坤。乾坤之大,他还有什么生意做不得?难怪沪宁会的生意好得连天目山都得忌惮。”
九宫:“日本人也忌惮。因为卞子粹又与租界交好,算得个国际人士,整治他要损了所谓东亚共荣的名声。”
时光看见,那芦之苇一来,双车也从柱子后转了出来,两个人一见,抱拳作揖好不亲热,在一阵假笑声中芦之苇把双车带给卞子粹。
芦之苇:“这里有位名满江湖的豪杰要引见给你老卞认识!哈哈,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扣了你们不放的人!”
卞子粹变色:“天下的汉奸都留给你消受吧!我与他们最好是见面不相识!”
芦之苇与之耳语,卞子粹色变,作惊喜状:“在杀汉奸?你不要骗我!”顿时与双车一揖到地,亲热起来。
楼上的时光终于是忍不住一脸嫌恶,掉头走人。
时光:“走吧,我对台上和台下的戏都没兴趣。”
九宫:“不下去认识一下吗?”
时光:“我的身份是什么?跟日本人穿一条裤子的富商涂陌,又何必去听伪君子和真小人讲相声?——涂陌,还是好好走他的汉奸之路吧。”
时光的车驶出这一街区。对若水的搜捕失败,但天目山的人仍在街角守望。
车拐过街口,司机忽然将车速放慢了下来。前边站着几个人,确切说是一个人领着一排人,虽然是便装,但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日本味。
九宫:“是上海方面咱们的日本同行,和他们的头儿阿部堪治。”
司机停车。时光踏住了脚下的冲锋枪。等待,这种等待让人刚觉出了对峙的意思,那边跑过一个人来,日本式地点头哈腰,一个接一个地鞠着躬。
时光:“听听吧。”
九宫摇下车窗。
那哥们儿又一个过九十度的大躬:“时光先生,您在我们的传闻中拥有武士般的直接和铁腕,我们是否可对像对武士一样,冒昧请您品一品我们日本的茶道?”
时光稍想了一下:“我就是个杀人越货的,不要把我说成咬人的恶狗。我确实很直接,几句就能说完的话,不用隔着杯子。”
那头愣一下,又日本式地跑回去。时光瞧着那家伙跟阿部堪治说什么,阿部堪治蹙眉,嘬唇,摇头,一副被得罪的样子。时光打开手枪的枪机,车里一片打开枪机的声音。
阿部堪治把那名手下扔在原地,自个儿走了过来,鞠一躬,等着。时光的车窗没有多摇下来一点的意思。
阿部:“时光先生,我是来道歉的。道歉是很重要的事,不可以在车上说。”
时光:“可我是来讨债的。两清了就走,断没有跟欠债的喝茶叙旧的道理。”
阿部:“袭击您车队的债吗?我正要为此道歉。”
时光:“为你们杀掉的中国人道歉?那你们的腰恐怕得永远躬着了。不用麻烦了。早说过我这儿流一滴血,你们躺十个人,我忙完就办。”
阿部:“我们误伤了您的司机,而我们手上拘押了您的同行恶手,我知道屠先生为他花了很大的心血。”
时光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阿部:“来见您之前我已经释放了恶手,你会很高兴看到他活着回到你们中间。”
时光沉吟:“不止死了个司机。”
阿部:“是的,我们还几乎杀死青山,但您总不能为一个共产党向我们复仇。”
时光:“……如果我愿意,为什么我不能?”
阿部:“尊敬的屠先生会不高兴,他一命换一命的原则是为了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并不是为了狭隘的复仇。现在,我想跟您谈青山剩下的半条命。”
时光沉默,那种沉默中有愤怒、同情、哀伤、难以理解,但他尽力掩饰:“看来最想要青山命的人还真是日本人。为什么?”
阿部:“我们这行当会告诉对手为什么吗?——他值五个恶手。”
这真让时光惊了一下,但表面上仍然平静:“至今为止,我们落在你们手上的人,好像也就是五个。”
阿部:“是的,再加一条路。贵方向江浙一带运送器材人员的水路被我军切断了,我会运作军方,撤回这条路上的军力,把它还给你们。”
时光对司机:“开车吧,反正他也不会说为什么。”
阿部:“我们坚信他正在将贵方、若水和共产党联合一体。而仅仅是屠先生就能压制我们,你们再联合,上海就显得太小了,我们就再无容身之地!”
他似乎是情急而发,气急败坏。时光看着他,思忖,并且是带有某种感情色彩的思忖——青山带给他的那种感情。
时光:“开车。”
阿部:“我希望尽快确知青山的死讯!”
时光:“我听到了。可我还没有答应!”
驶动的车里,时光不再是趾高气扬,脸上没有任何得意之色,有的是些许悲伤和沮丧。阿部堪治看着远去的汽车,脸上的焦急不翼而飞,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青山被天外山的人架进房间,要放在床上。
青山哀求,指椅子:“别……别床上……到了床上就起不来了。”
于是放在椅子上,青山神志模糊地靠在椅子上,看起来像到了弥留之际。血已经止住了,或者应该说流干了。天外山的人看了几眼,关上房门,一边一个守在门边。
隔壁的监视者通过窥视孔观察着:除了粗重的喘气,差不多可以把椅子上的青山当作一个死人。
监视者回头,向搭档做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
搭档:“这老赤匪总是要死的样子,第二天又活蹦乱跳周游列国。”
监视者:“他怎么就不肯死呢?如果我是他,宁可死。”
青山眼神涣散地看着天花板,他眼中的世界早是模糊一片。眼前在闪掠……
帘子里的若水:“杀了小屠!——杀了他,飞熊!”
时光和燕飞熊不知在为了什么而亡命厮杀。
芦淼在哭泣:“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时光:“你就要死了!就要死了!”
邱宗陵阴沉地远去,在那无形的阻力前青山只能望尘莫及……
现实中的青山呻吟:“小屠,若水,放过他们。你们怎么能给最亲近的人这样的未来?”
但他又看见芦焱带着一堆小屁孩踢他们的篮球,看见自己在孙子孙女面前跳着难看的舞蹈,唱着幼稚拙劣的歌。
青山微笑:“老天,谢谢你想带我走。可我的事还没有办完。”
时光和九宫回到饭店。一路上时光换掉了他的假腿、手杖、衣服,除了挥之不去的郁郁心情。他看了眼青山的房间,留守的几个人阴郁地监视着走廊两头。
手下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