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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支车队驶来,森严,无声,并不快。三进兵不安地拉开窗帘,看着后面的车,时光从上车后就再没有动静,让这车上的人觉得他们像一支殡仪车队。后车副驾座上的九宫隔着前挡风没好气地指了指。
双车:“快拉上,要死也闭着眼死。”
三进兵:“天爷保佑,咱们前些日子把上海扫干净了。”
双车苦笑:“时光说,时光不会倒流。”
三进兵拉上了窗帘,现在他们看起来真和殡仪车队一模一样了。
芦焱终于让脚踏车的链条归轴,他抓着踏板空转了几下,好啦,完美。
芦焱:“三十次,你已经用掉二十九啦。响鼓不用重槌,人的脸皮非地皮。”
而他倚着的那辆汽车,司机出来了:“死提包的,跟你那死车死一边去。”
芦焱:“都被你说死啦,怎么还再死一次?”
那位一脚踏着踏板瞪他一眼,然后两下里一起愣住——芦焱已经在思考一条可行的退路——小欠的搭档,逼得他跳黄河的盛货郎。盛货郎亦是讶然,看了一眼自己人藏匿的某个方向。但实际上他已经不可能把这位的消息知会给别人了,屠先生的车队正在缓缓驶来。
盛货郎苦笑了一下,上车:“……你他娘的真是命大,有话咱阴司里说吧。”
芦焱正纳闷儿自己何以被轻易地放过,他瞧见了驾驶室里满舱的炸药。
芦焱发着傻,呆着愣:“喂,你是在打日本……”
盛货郎在发动车时随手点了根烟,之后他又点了个什么。车驶走,芦焱的宝贝自行车失依靠摔在地上。瞧着盛货郎驶去的那个小小车队,芦焱猛醒。他能做的事情就是骑上脚踏车,追过去而他的车龙头摔得别住了,他歪歪斜斜撞在墙上。
盛货郎开始加速。双车瞪着这辆迎面撞来的车,他的司机已经在猛打方向盘。
三进兵认出了盛货郎:“那是盛城隍!欠老板的死党!”
大事不好的感觉笼罩了一切,双车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决定:“跳!”
他扒开门跳车,三进兵从另一头跳了下去。
爆炸。在堪堪撞上双车的座车之前,盛货郎的车就爆炸了,席卷而来的爆尘顿时笼盖了整条街道。芦焱蜷在墙角,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待他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浓浓的烟雾仍在,他听到整个世界都在低啸和尖鸣。他站起来,在他眼前一场光天化日之下的搏杀开始了。屠先生一系的人,天外山、天目山和青年营正以压倒性的火力和人数优势,对付着从街巷、屋顶、窗口、民居里冒出来的不知何路的刺杀者。芦焱茫然地看着这一切,茫然地听着耳中的尖啸。他不远处的双车、三进兵亦和他同样茫然,他俩和这位真正的红先生面面相觑,脸上比芦焱更不堪,而耳朵里的轰鸣也更甚。时光拿着两支手枪左右开弓,在冲向他的人几乎沿路倒成了路标之后,他把杖剑连根捅进了刺杀者的腹中,然后从车里抄起一支冲锋枪扫射。
这时候忽然一切都有声了:“杀屠先生!杀了屠先生!”
芦焱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谁说时光不可以倒流?他瞪着眼睛,摇摇晃晃走向那辆时光保护着的车,冥冥中似乎有一股力量要求他把多年前未竟之事做完。
芦焱在嘀咕:“杀屠先生,杀了屠先生。”
但已经有人冒死冲破了另一侧的阻拦,冲到车边,向车里开了半匣子枪。然后时光隔着车向他扫射。然后时光看了一眼摇摇晃晃靠近的芦焱,他向芦焱瞄了少顷,然后判断出并非路人的芦焱确实是个路人。
时光:“要饭死别处去!这里像在摆满汉席吗?”
然后他猛然回身,还是亏得他的冷静,没把凑近他的九宫和几个手下打死。
时光怒吼:“死哪里去了?”
九宫只管张望车里。和上一位一样,又是一具尸体:“先生呢?”
时光抬手将刚翻过墙头的一名刺客打倒:“死了!”可看不出他的半点难过来。
芦焱猛醒——他居然和时光这位死敌眼对眼如此之久——然后走向自个儿的脚踏车。一个路人斜刺里冲出,扶起芦焱的脚踏车,瞬间扳正了摔歪的龙头,骑上走了。
芦焱大急追上去:“放下!那是我的车!”
芦焱的鬼叫让九宫瞄了一下芦焱的背影:“那儿有个要车不要命的。”
时光:“你是没穷过。”他扫视四下,除了屠先生一系已没有站着的人,便招呼双车,“双车老大,收拢你的手下!”
双车:“啊?”
时光:“很好。拿从来用不上的耳朵换回一条很用得上的性命。”他转而吩咐九宫,“去收拢他那帮就会扎堆的手下,这乱劲全他们造出来的。”
九宫看了一眼车里的尸体才去。天外山和青年营原地不动地警戒。
芦焱在里弄里追着他的脚踏车。
芦焱:“放下!那是我今天刚拿到的车!”
那位用更发狂的速度逃跑。
芦焱急中生智,念咒:“链条大爷啊!你要真给脸就断第三十次吧!”
真个是有如神助,那通了灵的链条顿时断掉。小偷蹦下车尥蹶子跑了。
小偷:“你这车还好意思骑出来?龙头坏的链条断的!老子不要啦!”
芦焱跑到他的车边,坐下来:“你不要我要。”
然后他呆呆看了看自己的手,看见两手血。那是链条大爷给他造的两手油污。
芦焱:“……回家很好,可我不仅仅是一个提大包的。青山和门闩,你们不是早就告诉我要为什么去死吗?那你们现在告诉我为什么而活着?”
时光在他的车边沉吟。既然先生不在,青年队等候他的决定。
九宫:“时光,要快啦。阿部再给面子,他的面子在占领军那里也是有限的。”
时光看着正从车里拖出来的第二位替身的尸体:“双车,就冲这样一个上海,我们也许该在你脖子上绑扇磨盘,让你去黄浦江找你的寄托。”
仍在失聪中的双车点头不迭:“对对对对对。”
时光:“这样一个杀场般的上海,又怎能让先生进来犯险?”他向那些青年营的人挥手,“来个人给我们开车。你们先走,我们跟着。”
那群人形机械一样的家伙立刻分出来一个,其他上车,掉头,走上来路。
时光:“扔掉该扔的,带上该带的。我们离开上海。”
九宫:“离开?难道……”
时光:“现在知道越多,回头麻烦越大。”他对双车虽然嬉笑怒骂,却还真有些照拂之心,“双车跟我一辆车。他带的货我们带走。”
九宫不敢再多问了,抓着八角马交代任务。三进兵跟双车在一旁发呆。车队迅速回驰,只留下一街狼藉以便抢占明天的头条。
车队驶过上海郊野,时光漠然地看着窗外,外边是刚才迎接屠先生的地方,替身的尸体还在,想必喻成杰亦在。
双车:“我们去哪儿?”
时光颇有恶趣味地看他一眼,掏了掏耳朵,并且特意小声:“听得见啦?”
双车:“……什么?”
时光:“听得见啦?”
双车连忙点头:“这是去哪儿?”
时光瞧了瞧后边跟随的车:“甭管去哪儿,反正今天该算的账不少。不过第一个死的人不会是你吧,是我也不会是你。”
双车只是哭样地笑了一下,看眼外边,嘀咕:“这都马上要出上海地界了。”
时光:“嫌路长?”
双车:“不长不长。”
时光:“还是那话,想想最近做的错事,你就会觉得路短。”
又一次,时光看到青山站在路边,扶着杖,看着他驶去。
时光:“永别啦,老头子。”
芦焱推着那架已经不能给他带来任何惊喜的脚踏车回家。他发现他丢了他的大包……管他呢。车链断了,缺乏润滑的轴承怪响着,芦焱踢它一脚。
芦焱:“别叫!我巴不得跟你换个个儿!”
前路的几个船帮地痞正瞧着他不怀好意地指点议论,芦焱凭直觉绕着边想要远离他们。但人家可未必让他走,一哥们儿涎着脸坐在车后座上,芦焱死了心愣当没发现这平添的附累,另一位干脆跨在车前轮上,芦焱要往前走只好撞他的裆,这当然没好下场。
船帮:“老弟,有闲钱没有?”
芦焱把自己所有的口袋底全翻出来:“我的钱忙得全着不了家。”
他正对着的那位船帮对着他诡秘地笑笑,芦焱不知吉凶,也跟着笑笑。对方趁他嘴一张时把个木塞子塞进他嘴里,后头一勒,一根布条让他再不可能把那木塞给顶出来。另几位绳索交加一通忙活,熟练得包了几十年粽子一般,瞬间芦焱连脚都被他们绑上了。芦焱只有瞪眼的份儿,直到那辆黄包车被拉出来——昨天见过的那辆黄包车。芦焱在他们低声的议论中被架进车里,又稳又快又狠,有条不紊。“别绑太狠。说了不要伤着。”“我手上有数。”“船预备好了?”“没船我拿绑他的绳子吊死自个。”“这么个瘪三都能欺死的主儿干吗劳动我们几个?”“你们不要管,只管和他一起离开上海。到该放人时先生自会知会。”
厚重的帘子放下,车里一片漆黑。芦焱感觉到车开始疾驶,车左车右传来脚步声和喘气声。
上海郊野,时光已经不再看车外了,在长久的奔驰中,他麻木地戳着自己的假腿,他无法忘记失去的这条腿,无法忘记比这条腿更多的东西。双车则疑惧地一直看着车外,外边是树林掩映中的草径。
双车:“是不是……都过了苏州了?”
时光摇头:“真不愧是地头蛇,狗都能走丢了的地方还能闻出道——九宫。”
九宫扔过去一个黑布套子。
双车:“……这是干什么?”
时光:“方便毙了你啊。”
双车:“时光……兄弟,我这个不成器的错是没少犯,可你看……看在……”
时光微笑着:“我看你还能说出看在什么分上。”
双车一咬牙:“看在你一直可怜我的分上!”
时光笑骂:“赶紧套上吧,你根本没资格去我们要去的地方,你要是记住了路,就算你抓了十个正牌的红先生也得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