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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恩斯先生心里清楚,当田芥先生发现如此重要的任务突然落到他肩上的时候,无疑会大吃一惊。远非他想象的什么喷射铸模……
第二天清晨,太平洋沿岸国时间七点钟,信介·田芥先生起床,朝盥洗室走去。然后他改变了主意,直接去求问神谕。
不管怎样,这也比束手无策好。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从头再来,花数月时间费尽心机、小心翼翼地安排德国某个派系和日本某个派系联络,那么……
他在客厅的地板上盘腿而坐,开始摆弄那四十九根蓍草。他深深地感到他所问的问题刻不容缓,所以麻利地摆弄着蓍草,直到六爻都出现在他面前。
把我知道的信息告诉田芥先生总比我空手回柏林来得好。这样至少还有一线希望,最终这个信息肯定会传到某个相关人士耳中。但是田芥先生只能耳听,这个办法的问题就在这里。最好的情况是田芥先生听进去了,把它记在脑子里,然后立刻假称公务回日本本土一趟。到了本土,矢田部先生就可以参与决策。他既能耳听——又能口说。
大吃一惊。是损卦第四十一。
但即便情况如此糟糕,也不是毫无希望。在妙喜宾馆的房间里一天天等待的时候,贝恩斯先生想到了一个主意。
神是以警醒的形式出现的。雷电交加。剧烈声响——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耳朵。哈哈!嗬嗬!空中的霹雳让他瞠目结舌、胆怯畏缩。虎啸龙吟,神现身了!
如果国家安全局有办法找到那位老先生,贝恩斯心里明白,他们就一定能找到我。
这是什么意思?他朝客厅四下看了看。来了——什么?他连忙站起身,气喘吁吁地等待着。
我要做的,贝恩斯知道,就是从我的上级那儿了解矢田部先生还来不来。他们肯定知道。如果国家安全局扣留了他,或者东京政府把他召回去了——他们也会知道。
什么也没有。只有怦怦的心跳、呼吸和所有的生理过程,包括由间脑控制的面对危机时的条件反射方式:肾上腺素分泌、心跳增速、脉搏加快、腺体喷涌、咽喉哽咽、眼球凸出、腹泻等等。还有呕吐和性功能压抑。
有没有可能国家安全局已经成功在中途扣留了那位日本老先生?从东京到旧金山的路途遥远,对一位年事已高、身体虚弱且乘不了飞机的老先生来说更是如此。
但是什么也看不到。身体什么也做不了。跑?身体已为恐慌性逃跑作好全部准备。但是跑到哪儿去?为什么要跑?田芥先生自问。没有任何线索。因此没法跑。这是现代文明人的困境。身体已经调动起来,但是危险却隐藏不见。
至少贝恩斯希望如此。
他走到盥洗室,在脸上涂上肥皂沫,准备刮脸。
即便柏林的反间谍机关和东京的特工组织采取了预防措施,德国国家安全局仍有可能获悉这次在旧金山第一商会的碰面。虽然这里是日本的管辖范围,国家安全局无法干涉,但只要德国主犯一踏上德国领土,国家安全警察就可以将他逮捕——在目前情况下,主犯就是他自己。但是目前,他们对日本主犯或者这次会面仍然无计可施。
电话铃响了。
事实上,他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真吓人。”他放下刮胡刀,大声说道,“一定要作好准备。”他迅速从盥洗室出来,重新回到客厅。“我准备好了。”说着他拿起话筒,“我是田芥。”他的声音又尖又细,他清了清嗓音。
在太平洋沿岸国,至少有十个反间谍机关人员在活动,其中几个——也可能是全部——是当地的德国国家安全局和他们的头目福姆·米尔知道的。几年前,他和福姆·米尔在纳粹党的一次会议上见过一面。这个人在警察系统的名声不太好,因为在一九四三年,正是他阻止了英国人和捷克人谋杀海德里希的计划。因此可以这样说,是他救了屠夫海德里希,帮他捡了一条命。不管怎么说,从那以后,福姆·米尔在国家安全局内平步青云。他不单纯是一名警察官僚。
安静了一阵。然后,一个细弱、干涩、沙哑的声音,就像远处传来的枯叶声,说道:“先生,我是信次郎·矢田部。我已经到旧金山了。”
原先的命令要为更加实际的判断所取代。在目前情况下,他只有依靠自己的判断,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商量。
“第一商会欢迎您,”田芥先生说道,“真是太高兴了。您身体怎么样?旅途愉快吗?”
他的上司一再告诫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和这里的反间谍机关人员联系。他只能等待,直到想办法和日本军方代表取得联系。和日本军方代表会谈,然后返回柏林。但是没有人事先预料到鲍曼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死。因此——
“不错,田芥先生。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你?”
我得采取行动,不能再等了。
“很快。半小时之后。”田芥先生瞄了一眼卧室里的钟,想看看几点了。“还有一个第三方:贝恩斯先生。我得和他联系一下。可能会推迟一点,但是——”
咔嗒一声。今天,田芥先生甚至连再见都没说就挂断了电话。贝恩斯也无奈地挂上电话。
“两小时之后怎么样,先生?”矢田部先生说。
“再见,先生。”
“好的。”田芥先生说道,鞠了一躬。
“恐怕不是,先生。”完全是客套话,“请原谅,贝恩斯先生。我有事情要忙。”
“在日本时代大厦你的办公室。”
贝恩斯闭上眼睛。“或许是因为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