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迪克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爱米文学网aimiw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是发型师,朱莉安娜这才想起来。她看了看自己,真的一丝不挂。这女人说得没错。
“你怎么杀他?”
“乔,”朱莉安娜说,“他们不让我出去。”她找到床,找到自己的行李箱,把里面的衣服统统倒出来,内衣、衬衫、裙子……还有一双低跟皮鞋。“他们让我回房间。”她说道。她找到一把梳子,飞快地梳了梳头。“太惊险了。那女人正站在门口,准备敲门。”她站起身,去找穿衣镜。“这样好点了吧?”衣橱门上有面穿衣镜。她转过身,扭过头,踮起脚尖打量自己。“太难为情了。”说着她转过身去看乔,“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你给我吃的药一定有问题。不但没有一点好转,反而让我更加难受。”
“你的丈夫是谁我不管,我关心的是你穿上那件蓝礼服,把自己打扮好,我们好去吃晚饭。把你的头发做个发型,我希望你到理发店去做。宾馆的美容店可能还没关门。等衬衫的时候我冲个澡,你正好可以趁这个时候去做头发。”
乔仍然捂着脖子坐在地上。他说:“听着。你真厉害。你割断了我的主动脉,脖子上的动脉。”
朱莉安娜说:“我丈夫是犹太人。”
朱莉安娜捂着嘴,咯咯地笑了。“噢,上帝——你这人真是异想天开。我的意思是,你说得不对。主动脉明明在胸口上,你说的是颈动脉吧。”
“瑞士人。”
“如果我松开手,”乔说道,“两分钟内就会血流而死。你明白这一点。所以你快去呼救,找个医生或者叫辆救护车,明白吗?你会去吗?当然会。好吧——打个电话或者叫个人来?”
“你不是意大利人,你是德国人。”
朱莉安娜想了想,说道:“我会去。”
他点点头。
“很好。”乔说道,“无论如何,帮我叫他们过来。请看在我的分上。”
“在你动手之前,一直和他们保持联系,以核实情况,防止意外。”
“你自己去。”
“那不是炸弹,是两瓦的传送接收器。我通过无线电和外面联系,以防计划改变,柏林的政局每一天都在变化。”
“我没法把伤口完全堵住。”血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流到了他的手腕上。地上聚了一摊血。“我不敢挪动,只能待在这儿。”
“是一枚炸弹。”她突然意识到,大声说了出来,“是一种饵雷炸弹,上面有金属线,人一碰就会爆炸。”
朱莉安娜穿上新衣服,拉上新买的手工真皮包,把拿得动的包裹都带上了。她尤其没忘记那个大盒子,因为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那件蓝色的意大利礼服。她打开房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乔,说道:“或许我会在前台跟他们说一下。下楼的时候。”
他没有回答。
“好吧。”乔说道。
“那只水笔是武器吗?”
“那就这样。”朱莉安娜说,“我会跟他们说的。别再到峡谷市找我了,因为我不会回去了。大部分德国钞票都在我这儿,因此,不管怎样,我都会很好的。再见。抱歉。”她关上门,拖着行李箱和包裹,飞快地走在走廊上。
过了一会,乔说:“我当然在北非打过仗。但参加的不是帕尔迪的炮兵部队,而是勃兰登堡部队。”他又补充说,“德国国防军的突击队,渗透进英国的司令部。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区别。我们经历过许多作战行动。我去过开罗,赢得了那枚奖章和战场嘉奖令。是个下士。”
在电梯口,一个上了年纪、穿着讲究的商人和他的妻子帮了她一把,替她拿着包裹。到楼下大厅,他们把包裹交给了一个侍者。
“你一定是德国国家安全警察,”朱莉安娜说,“假扮成意大利卡车司机。你根本就没有在北非打过仗,是吗?是有人派你来刺杀阿本德森的,是吗?我知道一定是。我真笨。”她感到自己一下子蔫了,枯萎了。
“谢谢你们。”朱莉安娜对他们说。
他又耸了耸肩。
侍者提着她的行李箱和包裹穿过大厅,来到大楼前面的人行道上。她找到一个宾馆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告诉她怎样把车开出来。不一会儿,她就来到宾馆地下冰冷的水泥车库里,站在那儿等服务员把她的车开出来。她从手提包里翻出各种各样的零钱,给服务员付了小费,然后开车上了亮着黄灯的斜坡,来到黑漆漆的大街上。街上到处是车和车灯,还有霓虹灯广告牌。
“你怎么知道宾馆里有洗烫衣物的服务?我怎么不知道?你真的把头发剪了,染上了颜色?我觉得你的头发原本就是金黄色的,先前只不过戴了一个假发套。对不对?”
穿制服的宾馆侍者帮她把行李和包裹放到车上,并且善意而鼓励地冲她笑了笑。因此,她给了他不少小费。根本没有人试图阻止她,这让她感到惊喜。他们甚至连一点怀疑都没有。估计他们以为乔会付账,朱莉安娜这样想,或许他登记的时候已经付过账了。
“年轻的时候,我经常穿得衣冠楚楚出去玩。”
她的车停下来,和其他车一起等绿灯的时候,她想起来忘记告诉前台的人乔还坐在房间的地板上,需要人救治。他还坐在那儿等着,从现在等到死亡,或者等到明天早晨清洁女工去他的房间。我最好回去一趟,她想,或者打个电话,在付费电话亭停一下。
“我忘了。”朱莉安娜说,“女人是应该知道的……你把衣服从玻璃纸里拿出来的时候,它们全都皱了。”
她一边开车,一边找地方停下来打电话。太荒唐了,一小时之前,谁曾料到竟是这样的结局?当我们登记房间的时候,当我们停下来……我们就要穿上新衣服,出去吃晚饭了,说不定还会去一家夜总会。想到这,朱莉安娜不禁又哭了起来。她感觉到眼泪从鼻子上滴下来,滴到了她的衬衫上。太糟了,都是因为我没有求问神谕。神谕会预料到这一切,并且给我告诫。为什么我没有求问呢?我随时都可以求问一下的,在路上的任何地方,甚至在我们离开之前。她不由自主地痛哭起来。哭声如同哀号一般,从她的身体中爆发出来,让她大吃一惊,因为这是她以前从没有过的。尽管她咬紧牙关,但还是压抑不了自己的哭声。哭声既像吟唱又像悲号,在鼻腔里此起彼伏。
他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她停下车,没熄火,把手放在上衣口袋里,坐在那儿不停地颤抖。上帝啊,她痛苦地对自己说。好吧,我估计这样的事情迟早会发生。她下了车,把行李从后备厢里拖出来。她在汽车的后座上打开行李箱,在衣服鞋子堆里翻了一阵子,找到两册黑封面的《易经》。发动机还在响。她就坐在车后座上,借着从百货大楼投射进来的光线,抛掷落基山脉国的三枚硬币。我该怎么做?她问道,请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