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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七年,在签订《投降条约》的那一天,他几乎像疯了一般。他对日本人恨之入骨,发誓要报仇雪耻。他把服役时用的枪上了油包扎好,埋在地下室里三米多深的地底下,等待他的战友们起来反抗的那一天到来。可是时间会治愈一切创伤,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现在回想起当初复仇的念头,想起那场大屠杀,也就是皮诺克斯政府和它的主子进行的大清洗,他感到自己好像是在翻阅一本中学时代褪了色的年鉴,正翻到少年时代激情澎湃的那一页。弗兰克·“金鱼”·弗林克想当古生物学家,发誓要娶诺尔玛·普劳特为妻。诺尔玛·普劳特是一个绝顶漂亮的女人。他曾经真的发过誓要娶她。但这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就像听弗雷德·艾伦的广播或者看W.C.菲尔兹的电影一样。一九四七年以来,他看到过或交谈过的日本人也许不下六十万。最初几个月之后,他就再没那种想要对他们每一个人动武的念头。纯粹是由于没什么必要。
那个男的瞪大眼睛看着他。
且慢。有一个叫大村的家伙,他在旧金山市中心买了许多房产,用来出租。有一段时间,他曾是弗兰克的房东。总有颗老鼠屎,弗兰克想,一个从不知悔改的贪婪狡猾的家伙。他把房子隔得越来越小,租金提得越来越高……大村榨取穷人的血汗,在五十年代大萧条时期,对穷困潦倒、无业可就的退役军人更是毫不手软。但也正是日本的一个商会制止了大村牟取暴利的行径。日本人的民法严厉苛刻,但公正合理。现如今,像大村那样的违法行为已经再没听说过了。这要归功于被占领土上那些日本官员的清正廉洁,特别是战时内阁倒台之后派驻过来的官员。
“听着,先生,还有著名影星珍·哈露的镶框签名照片。”
想到日本商会的朴实、自律和诚实,弗林克又有了信心。即便是温德姆—马特森这样的人,也会像只讨厌的苍蝇一样被赶走,管你是不是温德姆—马特森实业公司的老板。至少他希望是这样。我竟然开始相信所谓的太平洋同盟共荣圈了,他自言自语道。太不可思议了。回想起前几年……我还认为这个太平洋同盟共荣圈一定是个幌子,不过是空洞的宣传而已。但现在……
“啊。”
他从床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盥洗室,一边洗漱刮脸,一边听收音机里的午间新闻。
“还有一个一九二〇年维克多留声机柜子改装的酒柜。”
“我们不能嘲笑这种努力。”在他关掉热水龙头的当儿,收音机里传来这样的号召。
“啊。”那个男的说道,黑眼睛里闪着亮光。
是的,我们不能,弗林克痛苦地想到。他知道收音机里指的是什么努力。不过,这件事确实有好笑的地方。一想到笨头笨脑、性情暴躁的德国人在火星上走来走去,行走在人迹未至的红土上,怎能不让人发笑?他一边在下巴上涂肥皂泡,一边哼着一首讽刺小调。上帝啊,万能的主宰,你也要把火星变成集中营吗?那里的天气真好。那里的天气虽好,可是——
“明白了。”齐尔丹急切地说道,“听我说,先生。我有一幅劳动促进委员会时期的邮政壁画,是真迹,画在四块木板上,画的是霍勒斯·格里利。一件无价收藏品。”
收音机里继续说道:“共荣圈里的人们一定要停下来想一想,我们寻求公正合理,一分义务责任,一分回报,这样做是不是……”统治阶级典型的套话,弗林克心想。“……我们已经成功地预见到人类的前景及发展趋势,不管他们是日耳曼人、日本人还是黑人……”
“我个人——”那个男的说道,“更喜欢城市艺术。”
他穿衣服的时候,还愉快地想着刚才那首讽刺小调:那里的天气虽好,可是没有空气,人就会憋死……
“行,我可以到你们的住所去看一看。”齐尔丹说,“等你们方便的时候,我可以带几个方案,现场给你们建议。这方面我们是内行。”他低下目光,以掩饰内心的憧憬。这笔生意或许有好几千块。“我正在进一张新英格兰的枫木桌子,全木的榫头,一根钉子都没有。做工精美,物有所值。还有一面一八一二年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的镜子。还有一件土著工艺品:一组植物染色的山羊毛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