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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拉,”他说,“我需要你的帮助。再过几分钟,我身上会发生很奇怪的事情。时间不会很长,但我需要你好好观察我。看我会不会——”他做了个手势,“有什么变化。看我会不会睡着,或者讲胡话,或者——”他本想说,看我会不会消失,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不会伤害你,但是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你带没带防身手枪?”
“在某种程度上,是的。”
“在我包里。”她已经完全清醒了。她坐起身,万分惊恐地看着他。在房间的灯光里,她宽阔的肩膀黑一块白一块。
“是因为车祸吗?”
他把枪递给她。
“的确是。”普尔说道。他喝干杯子里的苏格兰酸饮,又叫了一杯。
房间突然僵掉了。颜色慢慢褪去。物品一件一件消失,最后全都像一缕烟一样飘散开去。黑暗席卷而来,吞噬周围的一切。
“你的气色不大好。”唐斯曼说。
普尔发现,最后一丝意识也在消逝。他眯起眼睛,很想看清楚。他隐约还能看见莎拉·本顿坐在床上,但是她已经变成一个二维模样,而且一直在变小变模糊。杂乱无章的缥缈物质搅成一团飘忽不定的云,聚拢,散开,再聚拢。直到最后一丝光、热和能量完全散尽。房间不见了,就好像被封锁在现实之外。这一刻,空间丧失了距离感,只有僵死的无尽黑暗。而且他听不见任何声响。
五个半小时后,他来到曼哈顿一家名叫克拉克特的高级酒吧,和唐斯曼一起喝两口。
他四处乱摸,却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他对自己身体的意识也彻底消失了,同宇宙中的其他物体一样。他没了双手,即使他有,也摸不到任何东西。
现在就可以乖乖地等着看六小时后他的世界会有什么变化了。
看来我猜对了那卷该死的磁带的工作原理,他用一张根本不存在也发不出声的嘴巴对自己说。
他用一把微型刷将一大块磁带表面刷上不透明的油漆——当然,只是相对大块。油漆也是在微型工具箱里找到的。他想,这样我就抹掉了约半小时的刺激。起码覆盖了一千个小孔。
这种情形十分钟后就会结束吗?他问自己。我关于这一点的推测是不是也是正确的呢?他静静地等待着……同时也本能地察觉到,他的时间概念应该也和其他东西一起消失了。我只能干等,他意识到。希望不要等太久。
他测量了放带轴上剩下的磁带长度,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算出磁带的传送速度,得到一个数字。如果对暴露在外面的这段磁带动些手脚,那么,再过五到七个小时,他的改动就会见效。也就是说,他能把几小时后他要接收到的刺激覆盖掉。
为了建立一个时间参照,他想,我来编字典吧。先列出所有我知道的以a开头的单词。让我想想,apple,automobile,acksetron,atmosphere,Atlantic,tomato aspic,advertising——他想啊想,逻辑归类能力在他充满恐惧的脑子里不时地发生偏差。
显然,可以先填上一些小孔试试。
突然,出现了一阵亮光。
他心想,看来它的工作原理和自动弹奏钢琴一样,利用卡片和穿洞的乐谱,无孔的地方表示“否定”,有孔的地方表示“肯定”。如何验证呢?
他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温和的阳光从唯一的窗户洒进来。两个男人正手握工具,弯腰给他做检查。他认出来他们是维修人员。他们正在修理我。
通过放大屏他才发现,这卷磁带正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转动着。转动保持匀速,以肉眼难以发现的速度向扫描仪递送磁带。
“他醒了。”其中一个技工说着,起身后退了几步。莎拉·本顿立即冲上前去,焦急地颤抖着。
经过仪器的放大,磁带在屏幕上看起来有些不同:它是一卷打了无数小孔的宽带子。正如我所料,普尔想。通过无孔槽记录信息,而不是铁氧化物层上的电荷。
“感谢老天!”她说,潮湿的呼吸传进普尔的耳朵里。“吓死我了。我只好给唐斯曼先生打电话……”
“是的。”普尔轻声说道,严肃地站在那儿等领班离开。
“发生了什么事?”普尔厉声问道,“给我从头开始一字一句地说。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问题吗,普尔先生?”领班费力地装好放大屏后,站起身来,“那场事故一定让您心有余悸吧?”
莎拉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擦擦鼻子,紧张兮兮地说:“你昏了过去。就这么躺在那儿,跟死了一样。我一直等到两点半,看你还是没反应,就把唐斯曼先生叫醒了。然后他打电话给电子蚂蚁维修人员,我是说,仿生机器人的维修人员。大概四点五十的时候,他们两个赶了过来,一直忙到现在。现在已经是早上六点十五了。我快要被冻僵了,只想上床睡觉。我今天没法上班了,真的没办法。”说完她扭过头,啜泣着。这声音让他厌烦。
普尔心想,也许我是找死。他点燃一根烟,站在那儿一边抽着,一边等领班把沉重的放大屏和配套的操作系统及电源统统搬进他家安顿好。他耸耸肩,心想,我真是找死。
一个身穿制服的技工说:“你动了现实磁带。”
“在房顶的卡车上。”
“是的。”普尔承认。干吗要否认呢?他们肯定已经发现了他插进去的那截磁带。“我不应该昏睡这么久的,”他说,“我只插进去十分钟的磁带。”
“放大屏呢?”
“你那么一弄,让整个磁带停止转动了。”技工解释说,“你插进去的那截堵在扫描仪的入口,为了保护磁带,整个设备自动关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半小时后,有人敲门。他打开房门,看见一个销售领班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所有他可能需要的微型工具。“您没有具体说明需要什么,”领班说着进了门,“所以唐斯曼先生让我把这些东西都送来。”
“我还不是很清楚。”普尔说道。
他拿起电话,打给自己的办公室。看到唐斯曼出现在屏幕上,他轻快地说道:“马上送一整套精密工具和放大屏到我家。我要研究一些微型电路。”说完他立马挂掉电话,懒得跟唐斯曼解释。
“你还以为这是个好主意。”
这让我和那些必须经历生老病死的人不一样,他阴郁地想到。
普尔反驳道:“要不然我干吗这么做!”
有了这个东西,他不光能支配自我;他能支配一切。
“你的账单,”技工把账单递给他,“一共九十五蛙币。你可以选择分期付款,如果你愿意。”
我的世界触手可及,他意识到。要是我能弄明白这该死的东西是怎么运作的就好了。本来我只想找到控制程序,实现自主智能——支配自我。但有了这个东西的话——
“知道了。”他艰难地坐起身,揉揉眼睛,扮了个鬼脸。他感到头很痛,肚子也饿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