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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都用这个包?”埃德大声问道。
玛丽抬起头来,“什么?”
“那个包。你一直都在用?”
玛丽笑了起来,害羞地理了理裹在大腿上的短裙。她的大腿苗条匀称,长长的睫毛俏皮地眨了眨。“弗莱彻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埃德扭过头去。他就知道。尽管她还不明白。她被调整过了:她的包、衣服、身材,所有的一切。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感到头晕眼花。他们都被调整过。所有人都不一样了。他们都被人重新雕琢过,修整过。都是些细微的地方,但就是不一样了。
垃圾篓也不一样了,变小了。百叶窗也变成了纯白色,而不是以前的象牙白。墙纸的图案也不同了。就连灯……
无数个细节都发生了变化。
埃德走进里间办公室。他抬起手,敲了敲道格拉斯的门。
“进来。”
埃德推开门,看见内森·道格拉斯不耐烦地抬起头。“道格拉斯先生——”埃德开口说道,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然后停住脚步。
道格拉斯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完全变了个人。他的办公室全变了:地毯,窗帘。桌子变成了橡木的,而不是以前的红木。就连道格拉斯本人……
道格拉斯变年轻了,瘦了一些。他的头发变成了棕色,皮肤也没有以前那么红了。整张脸都光滑了一些,皱纹不见了,下巴的轮廓也不同了。还有他的眼睛,不再是以前的黑色,而是变成了绿色。他完全变了个人。虽然还是道格拉斯,却是一个不一样的道格拉斯了。一个不同的版本!
“什么事?”道格拉斯不耐烦地问道,“哦,是你啊,弗莱彻。你上午去哪儿了?”
埃德退了出去。赶紧跑。
他一把推开门,冲出道格拉斯的办公室。汤姆和埃文斯小姐看傻了眼。埃德从他们身边冲过去,拉开大门。
“喂!”汤姆大叫,“到底——”
埃德冲进走廊。恐惧席卷了他全身。他要赶快。他都看见了。没时间了。他来到电梯前,猛戳按钮。
来不及了。
他赶紧跑进楼梯间,加快脚步往下冲。他跑到二楼,恐惧感愈发强烈。必须争分夺秒。
刻不容缓!
公用电话。埃德冲进电话亭,扯上门,急忙塞进一枚硬币。他必须报警。他抓起话筒,贴到耳边,心怦怦直跳。
必须提醒他们。这些变化。有人在篡改我们的现实世界。改变了一切。他一直是对的。那些白衣人……他们的设备……在大楼里横行。
“喂?”埃德哑着嗓子大叫。没人接听。就连嗡鸣声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埃德惊恐地看着电话亭外面。
他败下阵来,无奈地挂上电话。
他已经不在二楼了。整个电话亭正在往上升,离开了二楼,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它悄悄地越过了一层又一层。
电话亭穿过楼顶,冲进了灿烂的阳光里。它还在加速。大地已经越来越远。房屋和街道越来越小。车辆和行人都在急速缩小,越来越模糊。
云层飘浮在他和大地之间。埃德闭上双眼,快要被吓晕过去。他绝望地抓住电话亭的门把手。
电话亭仍在越来越快地往上升。大地越来越远。
埃德睁圆了双眼。这是哪里?他要去什么地方?它准备把他带去哪里?
他抓着门把手站在那里,等待着。
办事员微微点了点头。“就是他,没错。我们要找的问题对象。”
埃德·弗莱彻看了看四周。他身处一个巨大的房间,边缘都隐在暗影里,看不清楚。他面前站着一个男人,胳膊下夹着记事本和明细表,正透过银框眼镜盯着他看。他个头很小,神情紧张,眼神犀利,身穿蓝色毛料西装,露出赛璐珞衣领,里面套着一件背心,上面挂着表链子,脚上的鞋擦得锃锃亮。
在他身旁——
一个老人静静地坐在一把非常前卫的椅子上,平静地看着弗莱彻,柔和的蓝眼睛略显疲惫。弗莱彻感到一种奇特的威慑感。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共鸣,震透了他的骨头——一种无上的敬畏,还混杂着些许魔力。
“哪儿——这是什么地方?”他怯怯地问道,还没从飞速上升带来的头晕眼花中恢复过来。
“别问问题!”那个紧张的小个子男人愤怒地吼道,一边用铅笔敲着手里的明细表,“在这儿你只能回答问题,不能发问。”
那个老人挪了挪身子,举起手来。“我要单独和对象谈谈。”他喃喃道,声音非常低沉,却穿透了整个房间。埃德又感到一阵让人迷惑的敬畏。
“单独?”那个小个子男人后退了几步,收拾好本子和文件,夹到胳膊下。“当然。”他充满敌意地瞟了埃德·弗莱彻一眼,“我很高兴我们终于抓住了他。浪费了这么多人力,带来这么多麻烦,就为了——”
他从一扇门里退了出去。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了。现在只剩下埃德和那个老人。
“请坐。”老人说。
埃德找到一把椅子,别扭地坐下,紧张兮兮的。他掏出烟盒,又立马塞了回去。
“怎么了?”老人问。
“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已经死了。”
老人微微一笑。“死了?不,你还没死。你是在……游览。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情况,不过也是无法避免的。”他凑向埃德,“弗莱彻先生,你碰上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是的。”埃德同意,“我真希望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错不在你。你也是因为一个办事员的疏忽而成了受害者。有人犯了错误,虽然那个人不是你,却牵连到了你。”
“什么错误?”埃德乏力地挠挠额头,“我闯进了什么地方。我能看穿东西。我看见了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老人点点头。“正是。你看见了你不该看见的东西——世上很少有对象知晓这些,更别说亲眼见证了。”
“对象?”
“一个官方说法。你不用在意。我们犯了一个错误,希望能有所弥补。我希望——”
“那些人,”埃德打断他,“那些干尘堆,一片灰。就好像他们都死了一样。而且不光是人,其他的一切:椅子、墙壁,还有地板。没有颜色,没有生机。”
“当时那个区域被暂时惰化了,好让规划小组去进行调整。”
“调整。”埃德点点头,“没错。我后来回到那儿时,所有的一切又都活了过来。但是却和以前不一样了。都变了样。”
“规划是在中午完成的。小组完成任务之后,又让整片区域恢复了活性。”
“原来如此。”埃德喃喃地说。
“按计划,你应该在规划开始前进入那片区域。但因为一个失误,你没有。你正好赶在规划正在进行的时候进去了。后来你跑了出去。等你又回到那儿时,规划已经结束了。你都看见了,虽然不该让你看见。你本该是被规划的一个对象,结果却成了规划过程的见证人。本来你也应该和其他人一样被调整的。”
埃德·弗莱彻的额头上渗出汗珠。他擦掉汗,又感到胃里翻江倒海。他虚弱地清了清嗓子。“我大概明白了。”他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这时,他感觉到一阵凉飕飕的不祥预感。“我本来应该和其他人一样被调整。我猜不巧哪里出了岔子。”
“是出了岔子。犯了个错误。导致了很严重的后果。你看见了这些东西。你知道得太多,而且和新规划好的布局格格不入。”
“老天。”埃德咕哝道,“但是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全身冒冷汗。“您可以放心。就当我也被调整过好了。”
“你已经告诉别人了。”老人冷冷地说。
“我?”埃德眨眨眼睛,“告诉谁了?”
“你妻子。”
埃德浑身发抖,脸上失了血色,一片惨白。“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告诉她了。”
“你妻子知道了。”老人动了怒,“一个女人。有那么多可以说的,你偏偏——”
“我当时不知道。”埃德畏畏缩缩,恐惧在他体内跳腾,“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您可以相信我。就当我和别人一样被调整过了吧。”
那双老迈的蓝眼睛直盯着他,像是看穿了他的灵魂。“可你还准备报警。你还想通知当局。”
“我当时不知道是谁在主导这些改变。”
“现在你知道了。我们必须对自然进程进行这里那里的调整。有些地方必须纠正。我们的调整是完全合法的。我们规划小组的工作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