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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将结束现在这个两权分立的局面。测罪中心将无法保持独立。参议院将染指警察局,然后——”他抿紧嘴唇,“他们还会掌控军队。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刚好我特别不喜欢威特沃,说我有杀人动机简直就是顺理成章。
“没人喜欢被一个比自己年轻的人取代,心甘情愿退居二线。这似乎都是合情合理的。可是,我怎么也不会生杀害威特沃的心啊。但是我没有办法证明这一点。我该怎么办?”
丽莎一脸惨白,一时语塞。她摇摇头,说:“我——我也不知道。亲爱的,要是——”
“现在,”安德顿打断了她,“我得先回家收拾收拾,然后再作打算。”
“你真的打算——躲起来?”
“是啊。哪怕要跑到半人马座的殖民星球去。反正也不是没人干过,而且我还占了二十四小时的先机。”他坚决地转过身,“回去吧。你没必要和我一起走。”
“你觉得我可以那样做吗?”丽莎沙哑地说道。
安德顿吃惊地看着她,说:“难道你不会吗?”然后他又心存欣喜地喃喃道,“可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仍然觉得我是杞人忧天。”他狠狠地戳着那张卡片。“即便真凭实据摆在眼前,你也不相信我!”
“是的,”丽莎当即承认道,“我不相信。因为你没有看仔细,亲爱的。这上面没有埃德·威特沃的名字。”
安德顿半信半疑地把卡片从丽莎手里拿过来。
“没人说你会杀埃德·威特沃。”丽莎快速说道,声音又轻又脆,“这卡片肯定没被篡改过,明白吗?而且和埃德没有关系。他并没有要陷害你,也没有人在陷害你。”
安德顿无言以对,呆呆地站在那儿研究着卡片。她是对的。卡片上写的受害人不是埃德·威特沃。卡片上的第五行,机器清清楚楚地打着另一个名字:
利奥波德·卡普兰
他麻木地把卡片放进口袋。他这辈子压根就没听说过这个人。
三
家里冷清而萧条。安德顿立马开始计划旅程。他一边收拾,一边在头脑里酝酿许多疯狂的想法。
难道他真的错怪威特沃了?但是他仍然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嫌疑。不管怎样,这场针对他的阴谋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从大局来看,威特沃搞不好只是一枚不起眼的棋子,操控整盘棋局的人还远远地躲在层层幕后。
真不该给丽莎看那张卡片。她肯定会把消息一字不漏地告诉威特沃。看来他离不开地球,想逃到拓荒星球去的目标是难以实现了。
他正专心思考着,突然听到身后咯吱一响。他立马转过身去,背对着床,手里还捏着一件老化变色的厚夹克。迎面而来的是一把灰蓝色的手枪,枪口直指向他。
“你动作很快嘛。”他死死地盯着来者,一个体格魁梧的男子。他身穿一件棕色外套,双唇紧闭,手上戴着手套,紧紧握着手枪。“看来她真是没半点犹豫啊!”
那人却面无表情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跟我走。”
安德顿震惊地放下手中的厚夹克,问道:“你不是局里的人?也不是警察?”
万分惊讶的他用力挣扎,还是被推推搡搡地带到了房子外面的一辆豪华轿车旁。三个全副武装的壮汉立即围到他身后。车门砰的一关,车子就直冲上高速,远远地离开城市。车里的人个个不动声色,阴郁的脸随着车子的呼啸而颠摇。车外昏暗的旷野茫茫无边,一闪而过。
安德顿仍在枉费心机地琢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时,车子突然一扭,转上一条带有车辙的支路,开进了一个地下车库。他听见有人喊了句指令。车库门随即被重重地锁上,头顶的灯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司机关掉引擎。
“你们会后悔的!”安德顿被拖出车门时嘶哑地吼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穿棕色大衣的男子答道。
安德顿被枪指着,从阴冷潮湿的安静车库来到了铺着厚厚地毯的二楼走廊。看来他是被带到了某个豪华私人住所,坐落在被战争啮噬过的郊野。走廊尽头是一间装修得很有品位的书房,里头全是书。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男人坐在书房中央,脸庞在周围的灯光下半现半隐。
安德顿走近那个男人,只见他不安地戴上一副无框眼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然后啪地关上镜盒。他看上去有些岁数了,起码超过七十,手里握着一根细长的银拄棍。他的身材纤长而结实,表情固执而刻板。那头稀疏的棕发显然经过精心梳理,棱角分明、消瘦惨白的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出强烈的警惕。
“这就是安德顿?”他暴躁地问道,扭头看着穿棕色大衣的男子,“你们从哪里把他弄来的?”
“从他家。”男子回答说,“正如我们所料,他正在收拾行李。”
坐在桌子后面的老人明显哆嗦了一下。“收拾行李。”他摘下眼镜,颤巍巍地放回盒子里。“看着我,”他直白地对安德顿说道,“你怎么回事?失去理智神经错乱了吗?你怎么能杀一个你见都没见过的人呢?”
安德顿这才恍然大悟,他面前这位老人正是利奥波德·卡普兰!
“首先,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安德顿迅速回击,“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我可是局长!我能让你坐二十年的牢。”
他正要接着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你是怎么发现的?”他问道,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藏着卡片的口袋里,“该不是——”
“我不是通过你们局里知道的。”卡普兰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从没听过我的名字,这不奇怪。我利奥波德·卡普兰,正是联邦西署同盟军的将军。”他抱怨地说道,“不过,中英大战结束之后,同盟军被取缔,我也就退休了。”
这说得通。安德顿本来就怀疑军队为了自保,可能当即就会处理备份卡片。他稍稍舒了口气。“怎样?你把我带到这儿来,下一步想干什么?”
“很显然,”卡普兰说,“我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要不然,你那些可笑的卡片上早就写上我的名字了。我是对你感到好奇。我还是不敢相信你会去杀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名堂。实话告诉你,我也想不明白个中缘由。如果说这是什么警察策略的话——”他耸耸肩,“要是那样的话,你就不会让我拿到备份卡片。”
“除非,”他的一个手下插嘴,“这是一个计划好的阴谋。”
卡普兰抬起他炯炯有神、鹰一般的眼睛,细细地打量安德顿。“你有什么要说的?”
“他说得没错。”安德顿已经迅速意识到,说谎并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所以他坦白了自己的心声。“显然是局里有人造出这张卡片,给我下了套。这样我就等于自动被免职了。我的助手会立马上任,还可以对世人宣布,他再次利用测罪系统完美地阻止了一场谋杀。但事实上,根本就不会有什么谋杀,而且我也没有任何杀人动机。”
“你说不会有谋杀发生,我非常同意。”卡普兰冷冷地说道,“因为我会让警察好好看着你。”
安德顿吓呆了,抗议道:“什么?你居然要把我送回去?但是如果他们抓住我,我就永远都不能证明——”
“我才不管你能不能证明什么,”卡普兰打断他,冷冰冰地说道,“我只在乎你会不会威胁到我的安全。”
“但他当时是准备远走高飞的。”卡普兰的一个手下居然为安德顿说了句话。
“没错。”安德顿开始流汗,“如果他们抓住我,一定会把我关进拘留营。威特沃一接手,就会让我永不见天日。”这时,他脸色一沉。“还有我的妻子。看来他们是串通好的。”
有那么一会儿,卡普兰看上去似乎有点犹豫。“也许吧。”他盯着安德顿,若有所思地说道。可是最后,他还是摇摇头,说:“我还是不能冒这个险。如果这是针对你设的陷阱,那我衷心表示抱歉。但这仍然和我没什么关系。”他挤出一丝笑容,“不过我还是要祝你好运。”说完他吩咐手下:“把他带去警局,交给最高执行官。”他说出了最高执行官的名字,等待安德顿的反应。
“真的是威特沃!”安德顿大惊失色,难以置信。
卡普兰浅浅地笑着,一边转身打开收音机,一边说:“威特沃已经掌权了。显然,这件事让他受益匪浅。”
收音机里传来一阵静电噪声,然后突然炸出一个专业的声音,一板一眼地念着文稿。
……全国人民请注意,任何人都不得窝藏该逃犯,或以任何形式给予这名危险的逃犯任何帮助。罪犯目前正在潜逃,随时可能采取杀人行动。近几年来,这种情况还是首次出现。大家必须全力协助警方捉拿约翰·阿利森·安德顿。不给予配合者将被视为罪犯同伙。再次重申:联邦西署政府的测罪局正在追捕前任局长,约翰·阿利森·安德顿。根据测罪系统分析,安德顿将犯谋杀罪,因此将受到终身监禁,剥夺一切权利。
“他的动作真快。”安德顿喃喃自语,感到极为震惊。卡普兰关掉收音机,广播声戛然而止。
“丽莎肯定直接投怀送抱了。”安德顿心里真不是滋味。
“他为什么要等?”卡普兰说,“你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他朝手下点点头。“把他带回城里去。他在这儿让我很不安。在这一点上,我和威特沃长官看法一致。我希望他被监禁起来,越快越好。”
四
阴雨绵绵。纽约昏暗的街道上,一辆车正朝市警局驶去。
车里的一名男子对安德顿说:“你也不能怪他。换成你,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安德顿直直地注视着前方,愠火中升。
那名男子接着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世上也不单你一人这样。那拘留营里关着成千上万人,想必你进去了也不会感到孤单。说不定你会待在里面不想走。”
安德顿无力地看着窗外,行人们在雨中来回穿梭。他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只觉得一阵浓浓的倦意袭上身来。蒙眬中,他看了一眼街道名,发现他们已经离警局很近了。
一个比较健谈的男子开口道:“看来这个威特沃很懂得把握机会啊。你见过他本人吗?”
“见过一面。”安德顿答道。
“他觊觎你的工作,所以就设局陷害你。你真是这样想的?”
安德顿面无表情地答道:“我到底怎样想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只是有点好奇。”男子无精打采地看了看他,“既然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前任局长,拘留营里的人一定会欢迎你的加入。他们可是个个都认识你的。”
“那是。”安德顿赞同。
“威特沃的动作真快。有他这样的人把关,卡普兰真是幸运。”说话的男人恳切地看着安德顿,“你真的觉得这是个阴谋?”
“当然。”
“你不会动卡普兰一根汗毛?有史以来,测罪系统头一次出问题了?既然卡片上出现了一个无辜者的名字,那就说明也许还有其他人也被错判了,对不对?”
“很有可能。”安德顿感到全身乏力。
“也许整个系统都会崩溃。当然,你会说自己根本不会谋杀任何人,但那些被你们抓住的人可能都是如此。这就是当时你叫卡普兰放你走的原因吗?你想证明事实上是这个系统出问题了吗?如果你想聊聊,我倒是很乐意听的。”
这时,另一个人也凑了过来。“我们谁也不会说出去。你就说说看,你真的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吗?你真的是被陷害的吗?”
安德顿叹了口气。他自己也不确定。也许他是被卷进了一个没有意义的时间循环里,没有动机,也没有开始。事实上,他几乎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奇怪的、神经质般的幻想里,极度缺乏安全感。他完全丧失了斗志,精疲力竭。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他,他根本就是在以卵击石。
突然,一阵急刹车的尖啸声惊醒了他。大雾中,对面突然冲过来一辆大卡车,司机忙打方向盘,猛踩刹车,试图控制住方向。事实上,如果他选择了加速而不是刹车,反倒可能有救。但是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车子一打滑,往旁边斜过去,在瞬间静止了一下,接着就冲向了前面的大卡车。
安德顿的座椅整个弹起来。他飞了出去,脸狠狠地撞在车门上。他感到脑袋疼痛欲裂,痛苦难忍。他在地上喘着粗气,挣扎着跪起身子。外面某处燃起闷火,嗞嗞地响着,热浪在薄雾的旋涡中一阵一阵地冲向倒在地上的车子。
车外突然伸进来一双手。安德顿慢慢地恢复知觉,意识到自己正被拖出已经变了形的车门。压在他身上的重重的座椅突然被掀了起来。片刻之后,他发现自己双脚着地,压在一个黑色人影身上,被带到离车不远的一条小巷里。
不远处,能听到呜咽的警笛声。
“你要活下去。”一个声音传入他耳中,低沉而急促。这是他从未听过的声音,陌生刺耳,让人不安,就像不停打在他脸上的雨一样。“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嗯。”安德顿点点头。他下意识地扯着挂在身上的破袖子。脸上的伤开始抽痛。他试图弄清自己所在的位置,不解地问:“你不是——”
“别说话,听好了。”说话的男子个头很大,微胖。他的大手扶着安德顿倚在湿墙上。雨依旧下着,不远处的车子已经被闪烁的火光吞噬了。“我们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他说,“时间太紧迫了。我们本以为卡普兰会把你多留一会儿。”
“你到底是谁?”安德顿强忍着痛苦。
雨幕中,男子的脸上挤出了一丝严肃的笑容。“我叫弗莱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再过几分钟,警察就来了。那样我们就前功尽弃了。”说着他塞给安德顿一个扁扁的包裹。“这些东西足够帮你逃避警察的追捕。里面有全套的身份证件。我们会和你保持联系,直到你找出答案。”他咧开嘴,不安地干笑了一声。
安德顿眨了眨眼,问道:“所以这真的是个阴谋,对吗?”
“当然。”男子尖锐而肯定地说道,“看你的样子,是不是被他们说动了?”
“我只是怀疑——”安德顿的一颗门牙似乎有点松动,所以说话比较困难,“对威特沃很不满……取代我,我的妻子和一个比我年轻的人,自然会嫉妒……”
“别傻了,”男子打断他,“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整件事全都是有人精心布置的。每一个环节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卡片是被算计好在威特沃就职当天出现的。他们已经赢了第一回合。威特沃现在当了局长,而你成了逃犯。”
“到底谁在背后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