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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们都在餐桌前坐下来。
当晚,约翰尼·贝尔富特被电话铃吵醒,他勉强坐起身来,闭着眼睛到处摸索,终于抓到了话筒,厌烦地说:“你好。谁这么晚打来啊?”睡在他身边的莎拉·贝尔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那头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女声:“我很抱歉,贝尔富特先生……我也不想这么晚打扰你。但是我的律师告诉我,一旦抵达地球,马上联系你。”她补充道,“哦,我是凯西·埃格蒙,其实我的真名是凯西·夏普太太。你知道我吗?”
“知道。”约翰尼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夜里的凉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身旁的莎拉把被子拉到肩头,背过身去。“你需要我来接你吗?你有地方落脚吗?”
“我在地球上没有朋友。”凯西说,“太空中心的人说塞弗瑞丽酒店不错,所以我准备先去那儿。我一听到爷爷去世的消息,马上就从木卫四赶过来了。”
“你来得正好。”他说。他本以为她二十四小时之后才能到。
“如果可能的话——”女孩怯怯地问,“我可不可以待在你那儿呢,贝尔富特先生?一想到要去一家没人认识我的大酒店,我就害怕。”
“不好意思,”他立马拒绝了她,“我已经结婚了。”但他马上意识到,这样说不礼貌,甚至非常粗俗。“我的意思是,”他马上圆话,“我这里没有空房间了。你今晚就住在塞弗瑞丽吧,明天我们就给你安排公寓。”
“好吧。”凯西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顺从,但难掩焦急。“告诉我,贝尔富特先生,我爷爷复苏得如何?他现在进入中阴身了吗?”
“没有。”约翰尼说,“目前看来,复苏失败了。但是他们还在继续尝试。”
他离开亡灵馆的时候,五个技术员仍在马不停蹄地忙活着,试图查出个究竟。
凯西说:“也许这样更好。”
“为什么?”
“嗯,我爷爷——他非常与众不同。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可能比我还要清楚……毕竟你天天和他待一起。但是——我无法想象他像其他中阴身人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被动而无助,不是吗?难道你可以接受他那个样子?”
约翰尼说:“我们明天再说吧。我九点左右去酒店接你,好吗?”
“好的,没问题。很高兴有你在,贝尔富特先生。我希望你能继续留在阿基米德为我工作。晚安。”咔嗒一声,她挂了电话。
我的新老板,约翰尼对自己说。哇哦。
“谁啊?”莎拉·贝尔咕哝道,“挑这个时候。”
“阿基米德的老板,”约翰尼说,“我的雇主。”
“路易斯·塞拉皮斯?”他妻子立马坐了起来,“哦……你是指他的孙女啊。她已经到了?听起来怎么样?”
“说不清楚。”他想了想,说,“总的来说,似乎有些慌神。毕竟她那个星球要比我们地球小得多。”关于凯西的毒瘾,还有曾经入狱的事,他对妻子只字未提。
“她马上就能接权了吗?”莎拉·贝尔问,“难道不应该等到路易斯的中阴身结束?”
“从法律上来说,他已经死了。因此他的遗嘱已经生效。”说着他幸灾乐祸地想到,更何况他现在根本没能进入中阴身,只是死翘翘地静躺在那具塑料棺里,周围包裹着快速冷冻膜。貌似这膜也没冷冻得足够快嘛。
“你觉得你和她处得来吗?”
“我不知道。”他坦白地说,“我还不知道究竟要不要和她相处。”他不太喜欢为女人工作,尤其还是一个比自己年轻的。更何况,据传闻,这还是一个神经兮兮的。不过刚才在电话里一点也听不出她有什么不正常。想到这,他竟然完全清醒了。
“也许她长得很漂亮,”莎拉·贝尔说,“说不定你会爱上她,然后把我给甩了。”
“当然不会,”他立马说道,“绝对不可能。我多半会试着为她效力,死撑几个月,然后放弃,另谋出路。”他一边说一边想,路易斯怎么办呢?我们到底能不能让他复苏?这才是最大的未知。
如果老头能复苏过来,他就可以指挥他的孙女。虽然不论在法律上还是生理上,他都已经死了,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他仍然可以继续操控他的庞大产业,还有他的政治势力。只是目前看来还行不通。老头显然是想赶在民主共和党大会召开之前复苏。路易斯当然知道——确切说是曾经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接管他的企业。必须有人助她一臂之力。约翰尼想到,我帮不上什么忙。本来克劳德·圣西尔倒是可以,但是塞拉皮斯的遗嘱已经完全把他排除在外了。还有什么路可走呢?看来只能继续努力复苏老路易斯了,哪怕试遍美国、古巴和苏联的每一家亡灵馆。
“你又在想什么难题了,”莎拉·贝尔说,“从你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她打开床边的小台灯,伸手去够睡衣。“大半夜的,就别想那么多了。”
中阴身的人可能就是这种感觉吧,他开始瞎想起来,然后甩甩头,试图让头脑清醒些。
第二天早上,他把车停在塞弗瑞丽的地下停车场,乘电梯来到酒店大厅。前台工作人员对他笑脸相迎。这也只能勉强算个酒店吧,约翰尼心想。干净倒是挺干净的,但是看起来更像那种大部分房间都按月出租的家庭旅馆。肯定还不乏退休的老年人在这儿住着。看来凯西以前的生活应该比较俭朴。
前台工作人员指着酒店旁的咖啡馆对他说:“她在那儿吃早饭。她说过你可能会找她,贝尔富特先生。”
在咖啡馆里吃早饭的人非常多。他站在那儿,纳闷到底哪一个才是凯西。是那个深色头发、表情僵硬、坐在远远一角的女孩吗?他朝她走过去。他觉得她的发色应该是染的。她不施粉黛,脸色异常惨白。皮肤黯淡无光,看上去像是经受过很多磨难,完全不像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会拥有的那种肤质。他仔细打量她,心想,看来她有很多痛不欲生的经历啊。
“凯西?”他问道。
女孩转过头。她两眼空洞,无精打采,小声说:“是我。你是贝尔富特先生?”他走到她对面坐下来。她盯着他看的样子,就好像她在想象他正抚摸她,拥抱她,而且还——该天杀地对她进行性骚扰。他心想,她看上去真像一只孤独无助的小动物,被整个世界逼进了死角。
她的脸上没有血色,应该是吸毒造成的,他想。但是这不能解释为什么她的说话声如此单调贫乏,脸部的表情如此平淡无味。撇开这些,她其实长得挺漂亮。五官精致,面容姣好……如果生动活泼些,应该让人赏心悦目。也许多年前,她曾经让人赏心悦目。
“我身上只剩下五美元了。”凯西说,“我付了单程机票、酒店住宿,还有早餐的钱。能不能麻烦你——”她迟疑了一会儿,“我还不是很清楚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有继承到什么吗?爷爷有留给我什么吗?或者有什么我可以先借来用用的?”
约翰尼说:“我先给你写张一百块钱的个人支票。你以后再还我。”说着他掏出支票簿。
“真的?”她有些难以置信,脸上滑过一丝惨白的笑容,“你真可靠。还是说你在讨好我?你曾经是我爷爷的公关,对吗?遗嘱里有提到你吗?我记不清了。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到现在还晕乎乎的。”
“嗯,”他说,“总之我没有被炒鱿鱼,不像克劳德·圣西尔。”
“所以你留下来了。”她看上去好像松了口气,“我在想……这样说不知合不合适,从现在起,你就是为我工作了?”
“你可以这样说,”约翰尼说,“如果你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公关的话。也许你不需要。很多时候,路易斯也不确定。”
“先给我说说你们都是怎么复苏他的?”
他大概对她解释了一下。
“所以这件事还没有公之于众?”她问道。
“当然没有。现在知道的除了我,还有亡灵馆那个名字很奇怪的老板,叫赫伯特·肖恩海特·冯·福格尔桑的,几个运输业的高层或许也知道了,比如菲尔·哈维。克劳德·圣西尔可能也知道了。当然,如果路易斯一直这么一言不发,时间一长,再没有任何官方声明的话——”
“我们必须想办法掩盖,”凯西说,“假装他在发出消息。这就交给你了,幽默富特先生。”她又笑了笑。“你要让那些消息看上去都像是我爷爷发出来的,直到他最终复苏过来,或者我们完全放弃。你觉得我们最终会放弃吗?”她停了一会儿,轻声说,“我想见见他,如果可以的话。只要你没有意见。”
“我带你去亲友亡灵馆。反正我本来一个小时内也要赶到那儿。”
凯西点点头,继续吃早餐。
约翰尼站在女孩身边。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透明的棺材。他不禁胡思乱想起来。也许她会扑到玻璃上,说:“爷爷,你快醒醒。”说不定真管用。反正其他办法都试过了。
赫伯特·肖恩海特·冯·福格尔桑绞着手指,痛苦地说:“我真是想不通,贝尔富特先生。我们没日没夜,加班加点,却一点火花都没见着。但是脑电图又明确显示,虽然微弱,脑细胞的活动却清清楚楚。所以他的确已经进入中阴身状态了,只是我们无法和他取得联系。正如你所见,我们已经试遍头部的每一个地方。”说着他指向缠绕在死者头部迷宫般的导线,导线那头接着环绕整具棺材的扩音设备。“我们真的尽力了,先生。”
“他的大脑还在代谢吗?”约翰尼问。
“是的,先生。我们从外面请来专家,他们测出来还有活动。强度正常,就和其他刚去世的人一样。”
凯西平静地说:“我知道没什么希望。这太委屈他了。这些都是为年老体衰的人准备的,只适合那些老头老太们,好让他们在每年一度的复活节出来放放风。”说完她转过身去。“走吧。”她对约翰尼说。
约翰尼和女孩一起走在亡灵馆的人行道上,两人都沉默不语。这是一个温和的春日,路边的树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粉色花苞。樱桃树,约翰尼认出它们。
“死亡,”凯西低声说,“又重生。真是一个科学奇迹。也许路易斯在那边了解到情况之后,改变了主意,不打算回来了……也许是他不想回来了。”
“但是——”约翰尼说,“他们还是检测到正常的电火花了啊。他肯定就在那儿,正在思考什么。”他让凯西挽着他的胳膊,两人一起横穿过马路。“有人告诉我,”他轻声说,“你对宗教很感兴趣。”
“是的。”凯西轻声回答说,“在我戒毒之前,有一次我吸过量了——你就别问是什么了——然后我的心跳停止了。从医学角度来说,我当时死了好几分钟。但是他们打开了我的胸腔,通过心脏按压和电击,竟然把我救活了。那段时间我经历了一些事情,应该就和那些进入中阴身的人一样。”
“那种感觉比活着好吗?”
“不比活着好,”她说,“但却是完全不同的体验。那种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我不是说它是模糊不清或不真实的。我是指它的逻辑,还有那种失重的感觉。明白吗,那就是最大的差别。你摆脱了地心引力的束缚。你肯定想象不到这会带来多大变化,就想想梦里那种失重的感觉吧。”
约翰尼说:“然后你就变了。”
“我努力戒掉了毒瘾,如果你是指这个的话。我学会了节制欲望,我的贪婪。”凯西停在一家报刊亭旁,盯着今天的头条新闻。“你看。”她说。
震惊科学界的外太空之音
“有意思。”约翰尼说道。
凯西拿起报纸,看了看报道正文。“太奇怪了,”她说,“他们接收到一个有机生命……你也看看。”她把报纸递给他。“我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在我休克的时候……我飞出了太阳系,先是摆脱了行星引力,然后摆脱了太阳引力。不知道这人是谁。”说完她又把报纸拿回来重新看了一遍。
“一毛钱,先生或女士。”机器人小贩突然发出声音。
约翰尼丢过去一枚硬币。
“你觉得会不会是我爷爷?”凯西问。
“不会吧。”约翰尼说。
“我觉得是。”凯西抬起头来,目光越过他望向远处,陷入沉思。“一定是。刚好在他去世一个星期后,一光周的距离之外。时间完全吻合,这里还有说话的内容。”她指着报纸说,“都是关于你的,约翰尼,还有我,还有克劳德·圣西尔,就是他解雇的那个律师,还有那场大会。全都在这里,只不过比较混乱而已。在死亡过程中,思维就是这样;全都被挤压在一起,不分先后顺序。”她对约翰尼笑了笑。“我们碰上大难题了。我们可以通过肯尼迪环形坑的无线电望远镜听见他。他却听不见我们。”
“你不会真的——”
“噢,千真万确。”她斩钉截铁地说,“我就知道他不会满足于中阴身状态。他正处于一种全新的生命形态,飞进太空,越过了我们的星系。我们根本没办法干扰他。不管他在做什么——”她继续往前走,约翰尼跟在后面。“不管他在做什么,我都相信,他一定会取得更加辉煌的成就。你就相信我吧。你害怕吗?”
“拜托,”约翰尼叫道,“我根本就不相信你说的,怎么可能害怕?”但是话说回来,也许她是对的。她看上去自信满满。他不禁油然起敬,将信将疑。
“害怕是正常的。”凯西接着说,“在那儿,他可能力量无穷。说不定他可以随心所欲,产生巨大的影响……甚至能影响到我们,改变我们的想法、行为和信仰。或许他不需要无线电望远镜也能联系到我们。或许他正在和我们的潜意识进行交流呢。”
“我还是不信。”约翰尼说。但事实上,他已经信了,尽管他不承认。她是对的。这完全是路易斯·塞拉皮斯的办事风格。
凯西说:“等大会召开了,我们就会知道。他那么在乎这场会议,肯定会有动静。上次他没能让加姆当选,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失败之一。”
“加姆!”约翰尼惊奇地说,“他去哪儿了?还活着吗?他不是四年前就失踪了吗?”
“我爷爷不会放弃他。”凯西若有所思地说道,“他还活着,在木卫一某个农场里养火鸡还是鸭子什么的。总之,他还活着,一直在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什么时机?”
凯西说:“等我爷爷再次联系他。就像四年前那场大会一样。”
“但是没人会投加姆的票了!”他不解地盯着她看。
凯西淡淡一笑,没有接话。她捏了捏他的手臂,抱了抱他。就好像她又感到害怕了,他想,就像昨晚在电话里一样。害怕程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
一个相貌英俊、身材精干的中年男子穿着背心,系着一条老式领带,一看见克劳德·圣西尔走进圣西尔——费恩事务所的外间办公室,就立马迎了上去。“圣西尔先生——”
圣西尔瞟了他一眼,小声说:“我很忙。麻烦你先和我的秘书预约一下。”话音刚落,他就认出了这名男子。在他眼前的正是阿方斯·加姆。
“我这儿有封电报,”加姆说,“是路易斯·塞拉皮斯发来的。”他伸手去掏口袋。
“不好意思,”圣西尔冷冷地说,“我现在为菲尔·哈维先生干活。我和塞拉皮斯先生的商业合作关系已经在几个星期前结束了。”但是他心生好奇,停下了脚步。四年前总统大选的时候,他对眼前这个男人了解颇深——事实上,他曾亲自为加姆打过好几场诽谤官司。加姆只做过一次原告,其他都是被告。他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感。
加姆接着说:“我前天收到的。”
“但是塞拉皮斯不是已经……”克劳德·圣西尔打断了他,“让我看看。”他伸出手去,加姆把电报递给他。
电报是路易斯·塞拉皮斯发给加姆的。路易斯向加姆保证,自己将全力以赴地支持他在即将到来的大会上参与竞选。加姆没有撒谎,这封电报确实是三天前到的。但这讲不通啊。
“我也无法解释,圣西尔先生。”加姆无力地说,“但这的确是路易斯的口气。他希望我再次参与竞选,你也看到了。我自己从没起过这个念头。我一直以为我的政治生涯已经完全没戏了,打算做一辈子的珍珠鸡生意。我本来以为你会知道这封电报到底是谁发来的,为什么这样做。”他补充道,“如果不是老路易斯亲力亲为的话。”
圣西尔问他:“路易斯如何亲自发?”
“我在想,也许是他生前事先写好的,然后让人在这个时候发给我。我本来以为这个人是你呢。”加姆耸耸肩,“看来我错了。那么,有可能是贝尔富特先生。”他伸手去拿电报。
“你真的打算再次参选吗?”圣西尔问。
“如果路易斯要我这么做的话。”
“然后再失败一次?就因为一个固执己见、怀恨在心的老家伙,你要连累整个政党再失败一次——”圣西尔语锋一转,“回去养你的珍珠鸡吧。死了从政这条心。你就是个废物,加姆。党内每个人都知道。全美上下,每个人都清楚。”
“我怎么能联系上贝尔富特先生?”
圣西尔说:“我不知道。”说完他转身要走。
“我需要法律帮助。”加姆说。
“帮什么?谁又告你了?你需要的不是法律帮助,加姆先生,而是精神病医生。只有精神病医生才能解释你为什么还想参加竞选。听着——”他向加姆凑过去,“如果路易斯活着的时候都不能让你当选,死后更不可能。”说完他就走开了,丢下加姆一个人站在那里。
“等等。”加姆喊道。
克劳德·圣西尔不耐烦地转过身。
“这次我一定能赢。”加姆说。他听起来不像开玩笑,声音也一改平日惹人烦的尖细,变得坚定沉稳。
圣西尔不安地说道:“那么,就祝你好运吧。祝你和路易斯两人好运。”
“所以他的确还活着。”加姆的眼睛突然闪烁出光芒。
“我可没那么说。我是在讽刺你。”
加姆却若有所思地说道:“但他的确还活着。我敢肯定。我一定要找到他。我去过好几家亡灵馆,都没有他的踪影,要不就是他们不肯透露。我会继续找下去,直到我能亲自和他交流。”接着他又补充道,“这就是我从木卫一赶过来的目的。”
圣西尔终于摆脱了他。真是个没用的家伙,他自言自语道。完全就是一个受控于路易斯的傀儡。想到这,他冷不丁地一抖。老天保佑我们,千万别让那个男人当上我们的总统。
想想看,如果我们都变成加姆那样,那该多可怕!
这个想法让他浑身不自在。他顿感疲惫,失去了工作兴致。偏偏还有忙不完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今天,他将作为菲尔·哈维的律师,向代表威廉敏娜公司的凯西·夏普太太——也就是曾经的凯西·埃格蒙——提出交易申请。将会进行股票交易;他想重组具有表决权的股票,让哈维掌控威廉敏娜。鉴于威廉敏娜的市值已无法估算,哈维准备以地产作为交换筹码。他在木卫三上拥有大片土地,都是十年前苏联政府为回报他提供的技术支持转让给他的。
凯西会接受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是他们还是会提出交易请求。接下来——想想就让他心惊胆战——哈维的运输公司和她的运输公司将有一场恶仗要打。据他所知,她的公司正在走下坡路。自从那老东西死了之后,工会又开始找他们的麻烦了。以前路易斯最痛恨的事终于要发生了:工会开始进驻阿基米德公司。
他倒是和工会一条心。是该他们扬眉吐气了。当年那老头耍出那么多卑鄙手段,再加上他精力旺盛、冷酷无情,还具有面面俱到的先见之明,才一直成功将他们拒之门外。凯西不具备任何一点。而约翰尼·贝尔富特——
你还真指望一个辍学的人怎么样?圣西尔在心里嘲笑道。还真当他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旷世奇才?
目前,贝尔富特正集中精力为凯西打造形象。但是还没等他准备就绪,工会就开始发难了。一个曾经的瘾君子,现在的宗教狂,还是监狱的常客……为这样的人包装,真是再适合约翰尼不过了。
在这个女人的表面形象上,约翰尼的包装倒是有点成效。她长相甜美,温柔纯洁,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圣洁。约翰尼很好地把握住了这一点。他没有让媒体转述她的话,而是请摄影师专门为她拍摄了一组照片——抱着小狗的,和孩子在一起的,出席政府活动的,参观医院的,还有参加各种慈善募捐会的——应有尽有。
但不幸的是,凯西本人却出其不意地摧毁了约翰尼为她费尽心思建立起来的光辉形象。
凯西一直声称她和她爷爷有交流,而且认为肯尼迪环形坑接收到的信号正是她爷爷从一光周以外的地方发过来的。她说她能听见他,而且认为全世界都能听见。不仅如此,她还认为奇迹出现,他也能听见她。
圣西尔乘电梯去顶楼的直升机场,不禁大笑起来。她对宗教的偏执当然逃不过八卦的专栏作家。凯西在公开场合说得太多,不管是在餐厅还是在小型的高档酒吧。就连约翰尼在场的时候也是如此。连他都封不了她的嘴。
还有一次,她在一个派对上突然把自己的衣服全部脱掉,声称救赎的时刻就要来临。她还用深红色的指甲油在身上到处乱画,说那是一种宗教仪式……当然,她是喝多了。
圣西尔想,现在经营阿基米德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女人。不论因公因私,我们都应该把她赶出去。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全人类托付给他的神圣使命。恐怕只有约翰尼不这么认为。
圣西尔琢磨,看来约翰尼是喜欢上她了。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我倒是想知道,他好奇地想,萨拉·贝尔现在是怎么想的。
想到这,圣西尔振奋起来。他上了直升机,关上舱门,插上钥匙,发动了引擎。然后他又想起了阿方斯·加姆。刚才的好心情瞬间一扫而空,他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现在只有两个人,他心想,只有两个人相信老路易斯还活着。凯西·埃格蒙·夏普和阿方斯·加姆。
刚好是两个最惹人厌的人。而且他还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愿,去跟他们合作。看来这真是他的命。
他想,现在的情况并不比我为老路易斯卖命的时候好。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更糟。
直升机升上天空,一路开往丹佛市中心的菲尔·哈维大楼。
想到要迟到了,他按下通讯机的按钮,抓起话筒,打给哈维。“菲尔,”他说,“听见我说话吗?我是圣西尔,正在往西边赶。”然后他专心地等待着。
听筒那头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在低声说话,但是言语词汇完全是混乱地搅在一起。他认出了这个声音,正是电视新闻里反复播放过好几次的声音。
“……虽然你受到那么多人身攻击,但你还是比钱伯斯强,他那个样子,当个看大门的都勉强。你要相信自己,阿方斯。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能认清谁才是好人,会去珍惜这个人。你要耐心等待,滴水穿石。相信我,看看我一生的成就……”
这不正是——圣西尔想到,那个从一光周以外的地方传过来的声音吗?现在,它的信号在逐渐增强。它竟然能像太阳黑斑那样,干扰正常的无线电传播了。他大声咒骂起来,啪地挂上听筒。
公然扰乱正常通信,他想,这肯定是违法的。我应该咨询一下联邦通讯委员会。
他战战兢兢地开着直升机,飞过下面的广袤农田。
上帝,他心想,听起来真的就是老路易斯!
莫非凯西·埃格蒙·夏普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