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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电发射器是用月球上的活性原生质制成的。想到这,他恶心地打了个哆嗦。在他体内,他的大脑里,居然有一个活物在不停地啃噬着,监听着,再啃噬着。但是它们是星际警局的常用设备,在自动售报机里都有应用。因此,尽管想起来很恶心,但他应该没有骗人。
“为什么是我?”奎尔嘶哑地问。他到底做了什么——或想过什么?这又和雷卡尔公司有什么关系呢?
“严格说来,”那个星际警察说,“这其实和雷卡尔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你我之间的事。”他拍拍自己的右耳,说:“我还在接收你的头部发射器传来的所有脑部活动。”奎尔这才发现,那个男人的耳朵里有一个很小的白色塑料塞。“所以我要事先警告你,你的任何想法都可能被作为指证你的呈堂证供。”说着他笑了笑,“以前这并不重要,因为你已经自愿忘掉这一切。但不巧的是,雷卡尔公司给你注射镇静剂后,你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们,在场的两个技术员,还有雷卡尔的老板麦克兰先生。你把你去过哪儿、为谁效力,还有你做过的一些事情,统统告诉了他们。他们被你吓坏了,只希望从没和你打过交道。”他若有所思地补上一句,“他们做得对。”
奎尔反驳道:“我从没去过什么火星。那些记忆都是麦克兰的技术员误植进我体内的。”但这时,他想起了抽屉里那个盒子,里面装着火星生物的盒子。还有他收集这些生物时的困难和艰辛。这些记忆似乎都是真的。还有那个盒子,盒子当然是真的。除非是麦克兰派人放在他家的。也许这就是麦克兰说得天花乱坠的“证据”之一。
他心想,我去过火星的记忆并没有说服我自己,却不幸地让星际警察信以为真了。他们以为我真的去过火星,而且还认为我至少记得部分经过。
“我们不仅知道你去过火星,”星际警察同意他的想法,“还知道你现在回忆起来的内容对我们构成了威胁。现在看来,再删一次记忆也没用,因为你又会光临雷卡尔公司,然后重蹈覆辙。我们动不了麦克兰和他的公司,他们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再说,麦克兰也没犯法。”他看了奎尔一眼。“其实,从理论上来说,你也没有。你去雷卡尔,并不是为了找回原本的记忆。我们知道,你去的目的和其他普通人一样——无聊的凡人都喜欢冒险。”他继续说,“可惜你并不是一个无聊的凡人。你的人生已经非常刺激了,绝不需要雷卡尔公司的什么旅行套餐。他们家的东西对你、对我们,都是致命的。就这件事来看,对麦克兰也是如此。”
奎尔说:“就算我记得这次半真半假的旅行,对你又有什么威胁?我在那儿做了什么?”
“因为——”星际警察说,“你在那儿做的事情,和我们全能而正面的公众形象是背道而驰的。你为我们做了我们绝不应该做的事。而且,拜他们的镇静剂所赐,你马上就能想起来了。那个装着火星虫和藻类生物的盒子已经躺在你抽屉六个月了,自从你回来后就一直躺在那儿。之前你对它一点兴趣都没有。要不是你在回家路上想起了它,我们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我们原打算马上赶过来将它转移。”他加了一句,“但是很不巧,来不及了。”
两个星际警察站在一起交谈了一会儿。奎尔在一旁绞尽脑汁。他的确能想起越来越多的事情了,警察关于镇静剂的说法没错。也许星际警察也用过这玩意。也许?他妈的,他知道他们肯定用过。他曾亲眼看见他们在一个犯人身上用过这东西。那是在哪儿?在地球某个地方?更像在月球上,他想,脑海里闪过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他还想起了一件事。关于他们送他去火星的目的——他在那儿干的事情。
难怪他们要清除他的记忆。
“老天!”第一个星际警察叫道,马上停止谈话。显然,他已经知道了奎尔的想法。“现在更难收拾了,糟糕透顶。”他向奎尔走过去,又举起了枪。“我们必须除掉你,”他说,“马上。”
他的同伴紧张地问:“为什么现在就动手?我们不能把他抓起来,送去纽约总局,然后由他们——”
“他知道我为什么现在就要动手。”第一个警察说。他看上去也很紧张,但是奎尔知道,他的紧张出于一个完全不同的原因。现在,他的记忆已经差不多完全恢复了。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警察会这么紧张。
“在火星上,”奎尔嘶哑地说,“我杀了一个人。在我搞定十五个保镖之后。有些保镖也拿着连发手枪,就像你现在一样。”他接受过星际警局为期五年的杀手训练。一个职业杀手。他知道如何对付携带武器的敌人——就好比眼前这两名警察。那个戴着耳机的警察十分清楚这一点。
如果他动作够快——
对方开枪了。但他已经闪到一边,一手劈向拿枪的警察。转眼间,他就把枪夺了过去,指向另外那个一脸茫然的警察。
“监听我的想法,”奎尔喘着粗气说,“他知道我打算怎么做,但是仍然阻止不了我。”
那个受伤的警察半坐在地上,恼火地说:“他不会对你开枪,萨姆。我知道他的想法。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也知道我们清楚这一点。行了,奎尔。”他忍着剧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伸出手,“我的枪。”他对奎尔说,“反正你也用不上。如果你把它还给我,我保证不会杀你。我们会给你开个听证会,然后让星际的高层作决定。也许他们会再次清除你的记忆。我也不知道。但是你很清楚刚才我为什么要杀你。我没法阻止你恢复记忆。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刚才想杀你的动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奎尔紧紧地握着枪,冲出家门,跑向电梯。他边跑边想,如果你跟出来,我就杀了你。所以还是省省吧。他猛戳电梯按钮,不一会儿,电梯门打开了。
警察没有追出来。显然,他们听见了他的威胁,不敢铤而走险。
他在电梯里往下降。目前他是逃脱了。但是接下来怎么办呢?他能去哪儿呢?
电梯来到底层。很快,奎尔就混进了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头痛欲裂,感到一阵阵恶心。但起码他逃过了一劫。他们差点就把他当场杀了,就在他家。
他心想,等他们找到我,可能还会这样做。而且,有我体内那个发射器,相信他们很快就能找过来。
讽刺的是,他想要雷卡尔帮他做到的,居然全都实现了。冒险,刺激,星际警察,危险的秘密火星之旅,他的生命危在旦夕——所有他想要的虚假记忆。
现在,他却宁愿这一切只是虚假记忆,别无其他。
他独自一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一群从火星的两个卫星引进的类鸟生物。即使在地球的重力影响下,它们也可以翱翔天空。
也许我可以回火星去,他心想。但是然后又能怎样呢?指不定更糟。被他刺杀了头目的政治组织,肯定能在他迈出飞船的第一步发现他。而且,星际的力量也会追到那儿去。
你能听见我的想法吗?他心想。一想到这个他就崩溃。他孤单地坐在那儿,想象着他们监听他的想法,监视他的行踪,录制他发出的信号,讨论如何处置他……他打了个冷战,站起身来,漫无目的地走着,双手深深地插在兜里。他知道,不管去哪里,他们都会跟着我。只要我脑子里还装着这个玩意。
那我们做个交易吧,他心想——也是对他们说。你们就不能再造一个假记忆,植入我脑子里吗?就像你们曾经做过的那样,让我以为自己过着平凡的生活,从没去过火星,从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星际警察的制服,从没拿过枪。
他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回答的声音:“我们详细地给你解释过,这样根本不管用。”
他愣住了,停下脚步。
“我们以前也这样和你交流过,”那个声音继续说,“当你在火星上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这样做了。事实上,我们以为永远不需要了。你现在在哪儿?”
“在走,”奎尔说,“走向死亡。”然后他又补充道,用你们的枪。“你怎么就知道那不管用呢?”他质问道,“难道雷卡尔的技术也不行?”
“我们说过了。如果给你一个标准的普通人记忆,你总会设法跑去雷卡尔,或者其他类似的公司。我们不能再冒这样的险。”
“假如——”奎尔说,“删掉我的真实记忆之后,你们给我植入一个比普通记忆更加特别的记忆呢?一个能满足我渴望的记忆。”他说,“你们知道,我天生就有这种渴望,这可能也是你们当初招募我的原因。你们可以造一个类似的特别记忆。比如,把我设定成地球首富,我把毕生财产全部捐献给了教育事业。或者把我设定成一个宇宙探索者。诸如此类。难道一个都行不通吗?”
那边沉默了。
“试试吧。”他绝望地恳求道,“让你们部队的顶尖精神病专家检查我的大脑,找出我内心深处的渴望。”他自己也努力思考。“女人,”他说,“成千上万个女人,像唐璜那样。一个星际花花公子,情人遍布地球、月球和火星。只不过我已筋疲力尽、改头换面了。求你了,”他乞求道,“试一试。”
“那样你就自愿投降了,”那个声音又在他脑子里响起来,“如果我们按你说的做,如果可能的话?”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是的。”只要你们不这么草草了结我,他心想,我愿意冒这个险。
“那你先迈出第一步,”那个声音立即说,“你先自首。然后我们会研究那个办法的可行性。但是,如果那样仍没用,如果你的真实记忆又像上次那样再次浮现,到那时——”那个声音停了一会儿,接着说,“我们就不得不把你结果掉。你得理解这一点。怎么样,奎尔?你还想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