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慈欣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爱米文学网aimiw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您想啊,量子态的我可以潜入航母,敌人不可能发现我,因为他们一看到我,像您说的那样,我的量子态就坍缩了。航母上有大的弹药库,还有几千吨的燃油库,只要找到这些地方,我就能很轻易地摧毁航母……”
“我们计划用潜艇作为‘枫叶’的射击平台。”许大校说。
“林云,我发现这次失利让你变成孩子了!”
“好了,首先请‘枫叶’的指挥官谈谈他们对作战方案的设想。”作战部长说。
“我本来就不大。”
“上校,我看您的思想才是近代的。”林云没好气地说,引来了与会者们不满的目光。
“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到北京还有两个小时,睡一会儿吧。”
“那你们这玩意儿有什么用?进行超视距打击是现代武器的基本要求,我看‘枫叶’只能算是近代武器吧?”
“我说的没有可能吗?”林云从钢盔上转过头看着丁仪,那目光像是在祈求什么。
许文诚大校做了肯定的回答。
“好吧,那我告诉你量子态究竟是怎么回事:量子化的你,哦,假设你已经被球状闪电烧掉了,只是一团概率云,在这团云中,你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你并没有决定自己在哪里出现的自由意志,在概率云中的什么位置出现,甚至出现时是处于生还是死的状态,都不确定,都要由上帝扔一个骰子来决定。如果在渔船上被烧掉,那么你量子化后的概率云就是以渔船为球心,在周围的空间中,航空母舰上的弹药库和油库只占很小的比率,你最可能出现在海水里,如果这时你正处于活的状态,将很快被淹死,那样你的量子态中就不包含活的概率了,你的所有可能都是死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有中百万大奖的概率,出现在敌人航空母舰的致命部位,你在那里是处于活状态吗?你能在那儿待多长时间?一小时还是零点儿一秒?同时,只要有一个敌人,或一台敌人的摄像机看到你,你就立刻坍缩回概率云球心那一堆灰的状态和位置,等待着下一个中百万大奖的机会,而另一次机会到来时,航母早已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地球上可能已经没有战争了……林云,你现在就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儿,看到各种各样的幻象,真的需要休息了。”
“我有一个问题,”一位陆军上校站起来说,他是岸基导弹部队的指挥官,“听说‘枫叶’只能进行视距内打击,是这样吗?”
林云突然扔掉钢盔,伏到丁仪肩上哭了起来,她哭得很伤心,纤细的身躯在丁仪怀中颤抖着,仿佛要把有生以来的悲伤一下子发泄出来……
作战部长说:“下面制定作战方案,首先大家共同确定一个大框架,然后各军兵种分小组制定细节。”
“你能想象我当时的感觉,”讲到这里,丁仪说,“我本以为自己是这样一个人,在理性思维之外的其他感情中能进能退,以前的几次经历也证明了这一点,但现在我知道,除了理性外,还有一种东西能占据一个人的全部身心……我发现这时的林云真的变小了许多,以前那个向着目标冷酷前进的少校,现在这个脆弱无助的小女孩儿,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枫叶”是球状闪电武器的代号,这个软绵绵的名字多少反映出上级对这种武器的印象。
“也许两者合起来才是吧,比起你来,我更不懂得女性。”我说。
副参谋长首先介绍了战场形势,“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我们的远洋制海权遭到严重削弱,敌海上力量正逐步逼近我领海。敌舰队已经有几次进入了我岸基反舰导弹的射程,但我们的攻击都失败了,敌舰队的导弹防御系统成功地拦截了大部分反舰导弹。如果能够破坏或部分破坏敌导弹防御系统的预警能力,我们的岸基导弹就能够对敌人进行有效打击。这就是这次作战行动的主旨:用‘枫叶’系统破坏敌舰队导弹防御系统的电子设备,使其瘫痪或部分瘫痪,为我岸基反舰导弹提供打击机会。”
“江星辰阵亡后,她的心情就很压抑,这次失败已经突破了她的精神所能承受的极限。”
在南海舰队司令部召开了一次作战会议,与会人员级别不高,显示上级对这次作战行动并不重视。主持会议的是两名大校,一位是南海舰队作战部部长,另一位来自陆军,是海岸防御体系南方战区的副参谋长。其他的二十多名军官大多来自潜艇部队和南海舰队的近海舰艇部队。
“她这种状态不太好,你应该与她父亲联系。”
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基地和晨光部队接到命令,将对进入近海的敌航母舰队进行一次试探性攻击。
“看你说的,我怎么能同那么高级别的人联系上?”
讲到这里,丁仪说:“作为一个科技崇拜者,我的唯武器倾向其实比林云还重,也坚信球状闪电能够决定战争的结局。当时,我把统帅部对球状闪电武器的态度看成是不可理喻的思想僵化,并同基地的大多数人一样对此很恼火,但事情的发展最终证明了我们的幼稚。”
“我有林将军的电话,是他亲自给我的,托我照看林云。”我发现丁仪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林云多次直接找父亲为晨光部队请战,但每次都被冷冷地拒绝,一次林将军对女儿说:“小云啊,你对武器的迷恋不应发展到迷信,应该使自己对战争的思考深刻一些、整体化一些,靠一两件新式武器赢得整场战争的想法是十分幼稚的。”
“没有用了。”
“珠峰号”航母战斗群被摧毁后,基地处于一种极度痛苦的焦虑状态,人们都认为,另一种新概念武器已经显示了它的巨大威力,对球状闪电武器仍持这种态度是不可理喻的。他们都觉得这种武器是目前扭转战局的唯一希望。
丁仪的话让我惊恐,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一件事:丁仪前面的讲述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忧伤之下。
战争爆发后,基地处于极端的亢奋状态,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球状闪电将像一战中的坦克和二战中的原子弹一样,是一种创造历史的武器。他们也热血沸腾地做好了创造历史的准备,但来自上级的指示只有两个字:待命。结果,晨光部队成了战争中最清闲的部队。开始,人们认为统帅部可能是要把这种武器用到最关键时刻的最关键位置,但林云通过自己的渠道很快了解到这是在自作多情,统帅部对这种武器的评价不高,他们认为,核电厂行动是一个特例,并不能证明该武器系统在战场上的潜力,各个军种都对这种武器在战场上的投入没有太大兴趣。果然,研究的投资再次中止了。
丁仪站起身,走到窗前,默默地看着外面凄冷的雨夜,良久才转过身来,指着桌上的已空了的酒瓶问我:“还有吗?”我又摸出一瓶酒,开盖后给他倒了半杯,他坐下来,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杯子说:
由于核电厂行动的极大成功(至少从军事角度看是这样),渐受冷遇的球状闪电研究又开始得到重视,并追加了大量投资。这些投资主要用于收集专门攻击电子芯片的宏电子,对集成电路的高选择性攻击被认为是球状闪电武器最大的潜力。经过大量的工作,这种十分稀有的宏电子存贮量终于超过了五千颗,已能够形成一个用于实战的武器系统。
“后面还有事儿,你无论如何想象不到的事儿。”
以下是丁仪讲述的我离开球状闪电研究基地后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