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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是如何得知球状闪电武器的存在,并建立起相应的防御系统,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但有一些零星的线索:一年前在南方的试验靶场,雷球机枪射出的球状闪电在失去我方观察者后仍未进入量子态,说明已有其他观察者;核电厂行动几乎可以肯定是球状闪电武器秘密的另一次泄露(当然也不能由此认为这次行动是错误的)。敌人不太可能知道球状闪电的基本原理和武器的技术细节,但他们也同样多年研究这种自然现象,甚至还可能像西伯利亚3141项目那样进行过大规模的应用研究,所以推测出那些零星的情报中显示的是什么东西也并不困难,而电磁场能够对球状闪电产生作用,也是学术界早就知道的事,与球状闪电的本质无关。
在回研究基地的运输机上,林云抱着钢盔蹲坐在机舱黑暗的一角发呆,她那本来就纤细的身躯缩成一小团,像一个在寒冬的旷野中迷路的小女孩儿,看上去是那么孤独无助。丁仪看到她,顿生怜悯之心,就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安慰她说:
“其实,我们的成果还是很伟大的,通过宏电子,我们可以从宏观上看到物质最深的秘密,这在原来只有进入微观世界才能看到,与这项成果相比,球状闪电的军事用途真是微不足道……”
“丁教授,被球状闪电烧毁的人是处于量子态吗?”林云打断丁仪的话没头没脑地问。
“是的,怎么?”
“你说过那个女‘教师’会来袭击我?”
“我那是信口胡说,再说你不是也不相信吗?”
林云把下巴支在膝头的钢盔上,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不,你提到那事以后,我每天都枕着打开保险的手枪睡觉,我其实很害怕,又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
“对不起,我吓着你了。”
“您说这事儿有可能吗?”
“理论上……也许有吧,但概率太小了,在现实中不可能发生。”
“那就是有可能了。”林云喃喃地说,“‘教师’能袭击我,我也能袭击敌人的航母。”
“什么?”
“丁教授,我可以再乘一艘小渔船接近敌人的舰队。”
“……干什么?”
“在那里用球状闪电把自己烧掉,那样我不就变成量子战士了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
“您想啊,量子态的我可以潜入航母,敌人不可能发现我,因为他们一看到我,像您说的那样,我的量子态就坍缩了。航母上有大的弹药库,还有几千吨的燃油库,只要找到这些地方,我就能很轻易地摧毁航母……”
“林云,我发现这次失利让你变成孩子了!”
“我本来就不大。”
“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到北京还有两个小时,睡一会儿吧。”
“我说的没有可能吗?”林云从钢盔上转过头看着丁仪,那目光像是在祈求什么。
“好吧,那我告诉你量子态究竟是怎么回事:量子化的你,哦,假设你已经被球状闪电烧掉了,只是一团概率云,在这团云中,你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你并没有决定自己在哪里出现的自由意志,在概率云中的什么位置出现,甚至出现时是处于生还是死的状态,都不确定,都要由上帝扔一个骰子来决定。如果在渔船上被烧掉,那么你量子化后的概率云就是以渔船为球心,在周围的空间中,航空母舰上的弹药库和油库只占很小的比率,你最可能出现在海水里,如果这时你正处于活的状态,将很快被淹死,那样你的量子态中就不包含活的概率了,你的所有可能都是死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有中百万大奖的概率,出现在敌人航空母舰的致命部位,你在那里是处于活状态吗?你能在那儿待多长时间?一小时还是零点儿一秒?同时,只要有一个敌人,或一台敌人的摄像机看到你,你就立刻坍缩回概率云球心那一堆灰的状态和位置,等待着下一个中百万大奖的机会,而另一次机会到来时,航母早已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地球上可能已经没有战争了……林云,你现在就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儿,看到各种各样的幻象,真的需要休息了。”
林云突然扔掉钢盔,伏到丁仪肩上哭了起来,她哭得很伤心,纤细的身躯在丁仪怀中颤抖着,仿佛要把有生以来的悲伤一下子发泄出来……
“你能想象我当时的感觉,”讲到这里,丁仪说,“我本以为自己是这样一个人,在理性思维之外的其他感情中能进能退,以前的几次经历也证明了这一点,但现在我知道,除了理性外,还有一种东西能占据一个人的全部身心……我发现这时的林云真的变小了许多,以前那个向着目标冷酷前进的少校,现在这个脆弱无助的小女孩儿,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也许两者合起来才是吧,比起你来,我更不懂得女性。”我说。
“江星辰阵亡后,她的心情就很压抑,这次失败已经突破了她的精神所能承受的极限。”
“她这种状态不太好,你应该与她父亲联系。”
“看你说的,我怎么能同那么高级别的人联系上?”
“我有林将军的电话,是他亲自给我的,托我照看林云。”我发现丁仪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没有用了。”
丁仪的话让我惊恐,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一件事:丁仪前面的讲述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忧伤之下。
丁仪站起身,走到窗前,默默地看着外面凄冷的雨夜,良久才转过身来,指着桌上的已空了的酒瓶问我:“还有吗?”我又摸出一瓶酒,开盖后给他倒了半杯,他坐下来,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杯子说:
“后面还有事儿,你无论如何想象不到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