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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举杯，道：“请……各位请。”
他用尽千方百计甩脱了高亚男，到处去拈花惹草，别人认为他“很有办法”，他自己似乎也觉得很得意。
原随云抚掌笑道：“在下与各位萍水相逢，不想竟能得交胡大侠这样的义气知己。”
可是他的心，却始终是空的，说不出的寂寞，说不出的空虚，尤其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寂寞得简直要发疯。
胡铁花道：“我看原公子也是个好客的人，绝不会赶我们下船去的。”
他也想能找到个可以互相倾诉、互相安慰、互相了解的伴侣，却又始终不敢将自己的情感付出去。
张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先莫欢喜，原公子是否肯让我们同船而行，还不一定哩。”
他已在自己心的外面筑了道墙，别人的情感本就进不去。
这人只要遇见他看得顺眼的人，肚子里就连半句话也藏不住了。
他只有到处流浪，到处寻找。
胡铁花大喜道：“好极了，好极了……我们正好可以搭原公子的便船，那就省事多了。”
但寻找的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原随云抚掌道：“毕竟还是胡大侠快人快语。”
他常常会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对高亚男那么残忍。
胡铁花又抢着道：“是不是那号称‘海上销金窟’的蝙蝠岛？”
也许他始终都是在爱着高亚男的。
原随云笑道：“彼此心照不宣，阁下又何必定要在下说出来？”
可是他自己却又拒绝承认。
英万里目光闪动，道：“是哪里？”
“人们为什么总是对已得到的情感不知加以珍惜，却在失去后再追悔呢？”
原随云笑了笑，道：“这两天海上冠盖云集，群雄毕至，所去之处，也许都是同一个地方。”
这种痛苦，也许只有楚留香才能了解。
英万里动容道：“哦？原公子知道在下等要到哪里去么？”
因为楚留香也有着同样的痛苦，只不过他比胡铁花更能克制自己——?但克制得愈厉害，痛苦是否也就愈深呢？
原随云道：“不敢……只不过，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在下此行之目的，只怕也和各位一样。”
胡铁花暗中叹了口气，告诉自己，“我的确累了，而且有点醉了，我应该赶快睡着才是。”
胡铁花抢着道：“原公子是位诚实君子，大家早已看出来了。”
痛苦的是，愈想赶快睡着的人，往往愈睡不着。
原随云沉吟着，道：“对别人说，在下是动了游兴，想来此一览海天之壮阔；但在各位面前，在下又怎敢以谎言相欺？”
张三也睡了，而且已开始打鼾。
英万里突又问道：“原公子久居关中，怎会远来海上？”
胡铁花悄悄爬起来，摸着酒瓶，本想将张三弄醒，陪他喝几杯。
风暴显然已将来临。
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船已开始摇荡。
脚步声很轻，轻得就仿佛是鬼魂。
胡铁花忽又发现这人还有样好处——?无论别人说什么，他好像都觉得很有道理。
如此深夜，还有谁在走动？难道也是个和胡铁花同样寂寞，同样睡不着的人？却不知是不是也和胡铁花同样想喝酒。
原随云笑了，慢慢地点着头道：“不错。灾变之生，多出不意，本是谁都无法预测的。”
喝酒正和赌钱一样，人愈多愈好，有时甚至连陌生人都无妨；酒一喝下去，陌生人也变成了朋友。
这句话回答得实在很绝，说了和没有说几乎完全一样，除了胡铁花这种人，谁也说不出这种话。
“不管他是谁，先找他来陪我喝两杯再说。”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道：“我们若知道它是为什么沉的，也就不会让它沉了。”
胡铁花心里正在打着主意，忽又想到在海阔天船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想起张三方才所说的那些话。
原随云道：“前两日海上并无风暴，各位的座船又怎会突然沉没？”
“难道这条船上真藏着对我们不怀好意的人？”
张三和楚留香还没有说话，胡铁花已抢着道：“船若要沉，他两人又有什么法子？”
想到这里，胡铁花立刻开了门，一闪身，鱼一般滑了出去。
原随云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张三兄固乃水上之雄，香帅据说也久已浮宅海上，以两位之能，又怎会有此海难？”
走道里没有人影，连脚步声都听不到了。
只不过他们心里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楚留香一时间还未能猜透。
对面一排四间舱房，果然有人住，门缝下还有灯光漏出。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楚留香却觉得这番话里仿佛暗藏机锋，说话的两人也都别有居心。
胡铁花真恨不得撞开门瞧瞧，躲在里面的人究竟是谁？
两人这一番对答，表面上看来仿佛并没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英万里在故弄玄虚，掩饰自己的身份而已。
但里面住的若真是原随云的姬妾，那笑话可真闹大了。
英万里目光闪动，缓缓道：“他日若有机缘，在下定当效劳。”
胡铁花伸出手，又缩回。
原随云笑了笑，道：“英老前辈‘白衣神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下早已想请示教益，他日若有机缘，还得烦阁下引见。”
他觉得那脚步声仿佛是向甲板上走过去的。
英万里居然能声色不动，道：“也不过只有数面之雅。”
他也跟了过去。
原随云道：“不敢，阁下莫非认得英老前辈？”
风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大，现在似已完全过去，满天星光灿烂，海上风平浪静，点点星火，尽都映入了碧海里。
英万里忽然也说话了，含笑道：“在下本觉九城名捕英万里耳力之聪，已非人能及，今日一见公子，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船舷旁，痴痴地站着一个人，似乎正在数着海里的星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