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浪子 第三十八章 桃花娘子 (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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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开苦笑道：“你一定要觉得奇怪，我又有什么法子。”

低垂的神幔后，那尊垂眉敛目的佛像，看来也充满了愁苦之意。

丁灵琳道：“只有一个法子。”

他要了一束香，点燃，插在早已长满了铜绿的香炉里。

叶开道：“你说。”

“我姓傅。”

丁灵琳道：“只要你跟我说实话。”

“贫尼了因，施主高姓？”

叶开道：“好，我说实话，我若说我也是傅红雪的兄弟，所以才会对这件事如此关心，你信不信？”

他走了过去。

丁灵琳道：“不信，傅红雪根本没有兄弟。”

傅红雪不忍拒绝，也不想拒绝。

叶开道：“你究竟想要听我说什么呢？”

可是她的眼睛里，却还带着一丝希冀之色，仿佛希望这难得出现的香客，能在她们信奉的神佛前略表一点心意。

丁灵琳又长长叹了口气，道：“这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她的人也干瘪得像是这落叶一样，苍老枯黄的脸上，刻满了寂寞悲苦的痕迹，人类所有的欢乐，全已距离她太远，也太久了。

叶开笑了，道：“所以我劝你不要胡思乱想，因为这件事才真的跟你连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若一定要想，就是自己在找自己的麻烦。”

一个青衣白袜的老尼，双手合十，正站在大殿前的石阶上看着他。

丁灵琳忍不住嫣然一笑，道：“这也许只因我跟你一样，什么人的麻烦都不想找，偏偏就喜欢找自己的麻烦。”

然后他就听见有人对他说：“施主是不是来佛前上香的？”

过了半晌，她忽又叹道：“现在我心里又在想另外一件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听见有人在低诵着佛号。

叶开道：“什么事？”

傅红雪俯下身，拾起了一片落叶，痴痴地看着，痴痴地想着。

丁灵琳道：“白大侠的头颅若真是被桃花娘子偷去的，那只因她得不到他活着时的人，只好要死的人陪着他。”

夕阳更淡了。

叶开道：“你说的方法并不好，但意思却是差不多的。”

大殿里一片阴森黝黑，看不见香火，也看不见诵经的人。

丁灵琳道：“所以她自己死了之后，就一定更不会离开他了。”

一阵阵低沉的诵经声，随着秋风，穿过了这荒凉的院落。

叶开道：“你的意思是说……”

院子里的落叶很厚，厚得连秋风都吹不起。

丁灵琳道：“我的意思是说，白大侠的头颅若真是被那桃花娘子偷去的，现在就一定也放在她的棺材里。”

轻轻一推，残败的大门就“呀”的一声开了，那声音就像是人们的叹息。

叶开怔住。

他手里紧紧握着他的刀，慢慢地走上了铺满苍苔的石阶。

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却不能否认丁灵琳的想法很合理。

无论如何，这名庵犹在，但当年的英雄们，却已和梅花一样，全都化作了尘土。

丁灵琳道：“你想不想要我再陪你回去看看？”

傅红雪伫立在晚秋凄恻的夕阳下，看着这满眼的荒凉，看着这劫后的梅花庵，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叶开沉默了许久，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不必了！”

没有梅，当然也没有雪，现在还是秋天。

丁灵琳道：“你刚才一心还在想找到白大侠的头颅，现在为什么又说不必了？”

难道那些倔强的梅树，在经历了那一场惨绝人寰的血战后，终于发现了人类的残酷，也已觉得人间无可留恋，宁愿被砍去当柴烧，宁愿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叶开的神色很黯淡，缓缓道：“我想找到他的头颅，也只不过想将他好好地安葬而已。”

但是庵内庵外的梅花呢？

丁灵琳道：“可是……”

夕阳下，依稀还可以分辨出“梅花庵”三个字。

叶开打断了她的话，道：“现在他的头颅若真是在那口棺材里，想必就一定会有人将他好好安葬的，我又何必再去打扰他死去的英灵，又何必再去让桃花娘子死不瞑目。”

草色又枯黄，夕阳凄凄恻恻地照在油漆久已剥落的大门上。

他叹息着，黯然道：“无论她以前怎么样，但她的确也是个很可怜的女人，我又何必再去剥夺她这最后的一点点安慰。”

但梅花庵外现在却已连树都看不见了。

丁灵琳道：“现在你怎么又忽然替她设想起来了？”

树上是不是还留着那些英雄们的血？

叶开道：“因为有个人曾经对我说，要我无论在做什么事之前，都先去替别人想一想。”

梅花虽然还没有开，树却一定还在那里。

他目中又露出那种尊敬之色，接着道：“这句话我始终都没有忘记，以后也绝不会忘记。”

现在那已不仅是个踏雪赏梅的名胜而已，那已是个足以令人凭吊的古战场。

丁灵琳看着他，看了很久，才轻叹着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简直比傅红雪还奇怪得多。”

那些英雄们的骸骨，是不是还有些仍留在梅花庵外的衰草夕阳间？

叶开“哦”了一声，道：“是吗？”

那地方的血是不是已干透？

丁灵琳道：“傅红雪并不奇怪，因为他做的事，本就是他决心要去做的，而你做的事，却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这么样去做。”

梅花庵外那一战，非但悲壮惨烈，震动了天下，而且武林中的历史，几乎也因那一战而完全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