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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早上,毓惠正在灶间熬着腊八粥,听得河对岸吹吹打打热闹起来,出门一看,邢府的喜轿已经到了顾福元家门口。毓惠抱着吟夏站在岸上看热闹,看到顾淑兰穿着凤冠霞帔,由喜娘搀扶着上了花轿。
毓惠收到喜帖后,便找了个借口提前把墨莲打发回辑里村,让她过了年再回来。吟冬见墨莲走了,天天在家哭闹着要墨莲姑姑,毓惠索性把吟冬也送到墨莲家,让她在宋家过完年再回来。
邢墭站在喜船上,手持喜杆,把花轿迎上船。喜船掉了个头,往南行驶,路过刘镛家河埠头时,邢墭忍不住往岸上看去。
邢墭和顾淑兰的喜日定在腊月初八,顾福元家也住百间楼,跟刘镛家只隔了一条河。
邢墭的眼光和毓惠碰了个正着,邢墭尴尬地笑了笑,毓惠怔怔地看着邢墭,她从心底里为墨莲感到心疼。
邢夫人虽然也不大瞧得上顾福元的做派,但对他女儿淑兰小姐却颇为赞许。顾淑兰从小跟着阿爹读书,为人温柔得体,闺誉极好。邢夫人为求娶顾淑兰,花了不少血本。原本顾福元想让女儿嫁与官宦人家,无奈一直没有合适人选,眼看女儿年纪大了,加上邢家又聘礼丰厚,给足了顾福元面子,便也应允了。
刘镛携全家参加邢墭喜宴,邢府独子娶亲,足足摆宴五十桌,除了亲眷和邻舍,整个南浔丝业同行几乎都到齐了。
顾淑兰是顾福昌堂弟顾福元的女儿,顾福元是个读书人,但自从十八岁那年考取秀才之后再无进阶,二十多岁后无奈也跟着堂兄顾福昌业丝,自己开了个小丝行做起了老板,顾福元为人清高,他自诩中过秀才,比其他丝业同行高一头,因此不肯放下身段,生意做得不咸不淡。
也许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天邢庚星居然能下地了,梳洗整齐后端坐在上首接受儿子和新妇的礼拜。大家齐齐恭喜邢家娶得佳妇,给邢家带来喜气,使得邢老板病体好转。
邢夫人回府后,便着人三媒六聘求娶顾淑兰,按着卦师的意思,须在年前成亲冲喜才好。
五十桌喜宴,把整个邢府都摆满了,来宾们多为富贵者,但也有穷亲戚和贫苦的邻居们,按南浔的规矩,远亲不如近邻,无论平穷富贵,红白喜事必邀请邻居出席。南浔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富家办喜事,为了不增加贫苦邻居们的负担,在喜事办完后会把贺仪原封不动地退还。
珏英只得强忍哀伤,日夜伺候在父亲床榻前。
洞房花烛夜,邢墭挑开新娘子的红盖头,望着眼前自己的妻子,心里百感交集。在此之前,只要墨莲一天不嫁人,他心里总还有那么一丝期待,如能等到自己当家作主的那一日,或许他们俩今生还有缘分。可是父亲病重,母亲听信卦师的话,他就必须娶顾淑兰为妻。父母之命不可违抗,何况涉及父亲的病体,哪怕感觉荒谬,邢墭也得试上一试。
邢夫人喝止道:“不许哭!你父亲如今的身子,那经得住哭声!”
顾淑兰低垂着双眸,不敢正视邢墭。邢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假如新娘子是墨莲,她一定不会这么害羞,或许她会一边抱怨红盖头太闷,一边爽利地卸下凤冠,再打趣几句。
珏英看到父亲母亲这个样子,心疼不已,哀哀地啼哭着。
邢墭不由地笑出了声,把顾淑兰吓了一跳。
邢夫人伺候夫君日久,身心俱疲,脸色也蜡黄蜡黄的,仿佛老了十岁。
邢墭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让淑兰的陪嫁丫头馨儿进来,替淑兰除去凤冠霞帔,更衣梳洗。
邢墭亲去诸溇接来父亲,邢家的船停靠在白鹇兜河埠头,邢庚星躺在竹榻上被抬了上来,他瘦脱了形,已经许久不能行动,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邢墭婚后的日子平平淡淡,淑兰从不知晓墨莲的存在,他们夫妻俩相敬如宾,连口角都不曾有过。邢夫人对淑兰挑不出任何毛病,邢庚星的身体也渐渐好转,天气好时,也能在后花园转转了。
冬至前,邢庚星从太湖山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