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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就在尴尬的沉默里亮了。十寸的蛋糕被很快分完,一屋子的人大快朵颐,各怀鬼胎,关醒心始终笑着,像是没有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陆铭看了看表:“关醒心,剧场里的小朋友们应该排完戏了,我订的蛋糕也到了,要不要我们几个再去庆祝一次?”
关醒心执意要跟梁代文分开乘车,还特意把顾逸拉在自己车里。临上车前顾逸拉开车门打了个喷嚏,被无情地盖了个盖头——梁代文的外套。香水是解放橘郡的“YESIDO”,顾逸曾经在梁代文的香水柜子里挨个儿闻过——这个味道是他伺机在表白吗?
车里只剩下两个女孩,从工业园区驶出平顺地朝市区走。做垃圾猫久了,顾逸完全读得懂机器人的意思,梁代文在这个节骨眼说得这么直接,绝对是让关醒心生气了。但如果关醒心知道同事在背后怎么评价她,估计多半也就明白梁代文的意思。机器人真实性格,话不投机半句多,为了关醒心忍到演出结束,大概已经是为了朋友做到了极限。回想起在年会讲脱口秀,梁代文为了自己来演树,演完一分钟都不会在年会久留;开个分享会都赶客,恨不得只剩下真心好奇自己设计的人
就差把“不值得浪费时间”挂在脸上……怪不得要自己做独立工作室,平时又没朋友。
“我是不是很讨厌?”关醒心先主动开口。
“没有,绝对没有,梁代文没有别的意思。”
“但我想让每一个人都喜欢我,至少在我能做到的范围内。”关醒心的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下来,顺着手心钻进衣袖,她托着腮不说话,仿佛不揉眼睛就不会哭肿。
“我五岁之前都是看不见的,眼睛里只有红色和黑色,红色很暗但很温暖。我爸妈对我都很好,但他们可能觉得我该像正常孩子一样,我经常坐很久的车去医院,但其实我从来不觉得看不见有什么不好。在家里摸到的都是熟悉的,出门时握着爸妈的手就可以了。我妈在市场里卖毛线打毛衣,我会帮她缠线团,我可以很有耐心地绕一个下午。换来的虾条也很好吃,脆的甜的辣的,每一包都幸福。他们总会叹气,所以听到医生说找到合适的角膜捐赠,我妈喜极而泣的时候,我想,可能妈妈在这之后不会叹气了。做手术之后拆纱布花了一周,每天拆掉一层,适应光亮。我每天都期待着慢一点,我还没做好准备,最后拆掉的那一天我根本不开心,我再也没有绕毛线球换虾条的快乐了。”
顾逸只默默地听着,关醒心把头发捏起来甩到另一边,和平时温柔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像是为数不多对生活报复的……烦闷。
“在那之后我也去绕过几次毛线,但我变成正常的孩子,就有很多亲戚来看我,夸我漂亮,那些表情不像为我开心,反而像是观察——观察我怎么从一个瞎子变成普通的小孩。我很会听声音,从长辈那些语调里判断喜欢和不喜欢,我很擅长。后来我发现,看比听直接多了,五官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表达情绪,挑眉,瞪眼,撇嘴,或者光是眼神都可以告诉我喜欢还是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每个人都满意……其实没必要的。”
“因为你听到的陈爸陈妈。我妈在卖毛线时,发现总有一个女人经常来市场,打扮得不像是会买东西,有话想说一样。她有点害怕,摊位都准备退租了,而这位女人说想见我,她的女儿车祸去世,视网膜捐给了我。我们一家人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找来,很害怕,怕她要钱,或者反悔,但我们没有什么能还的;而陈妈只希望成为我的干妈,愿意给我出钱,因为她想念自己的女儿——她接女儿放学时走错了校门,女儿找她的时候被四轮小摩托滚进轮子下面,她整个人快疯了。我们家胆战心惊了很久,是被他们的礼物一点点怀柔的。一箱子红富士苹果,几件公主的白纱裙,生日封好的红包……很没用对不对?我爸的工资也才六百块而已。反正,我有了钱学版画,学电子琴,还多了个哥哥,偶尔一起过年,考不上私立初中的6000块入学费,陈爸付钱眉头都没皱。但他们管得越来越多,我要梳长发,穿陈妈买的裙子,要选进舞蹈队……总之,等我开始讨厌这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们了。舍不得人,也舍不得不愁钱的生活,握紧硬币的时候,就要做好手里留下凹痕和铜臭味的准备。而且说来好笑,我现在没出息,我爸妈也会庆幸,我还有个稳定优秀的哥哥,不是亲生的,他们竟然还能这么骄傲。”
车子就在这个时候停在了剧场门口。关醒心开了门,声音甜甜地对顾逸说:“今晚这个故事,保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