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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去世后,母亲戴上了白色飘带发夹。

当时只有八岁的我,还天真地以为,

父亲变成了一只白蝴蝶落在了母亲头上。

一年后,妈妈把一直以来收藏的几百个白色飘带发夹拿出来和丧服一起烧掉了。看到那些飘带在炽烈的火焰中摇摆,感觉就像一群扑向火焰的白蝴蝶,我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那时,我最渴望的是阳光。对一个刚战胜病魔重新站起来的男人来说,比起美味的食物和白嫩细腻的女人肉体,他更渴望什么?我想应该是阳光吧。

“你总是一脸饥饿的表情。”以前的一位老师用责怪的语气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说话时,老师的眼睛不像平日里那样目光炯然,而是怔怔地望着窗外那远处的山。他的眼神孤寂,不冷不热的目光从我深陷的两颊上扫过时,我只能低下头躲避。

在街上遇到老朋友时,他们嘴里蹦出的第一句话往往是:“你怎么这么瘦了?”而有一次正好我们都有时间,就一起到胡同口的小餐馆吃饭。看着狼吞虎咽的我,朋友当时的表情不知怎的和那老师很像。他那不解的眼神和似乎想要说什么的样子,让我感觉心里很不舒服,于是我会无聊地开着玩笑,或是评价一些最近读过的书。如果一个人只能听着自己的笑声才能发笑,可想而知他该有多么凄苦悲惨。于是,像在以前的老师面前一样,我把那段高分贝的笑声吞进肚子里,嘴里支支吾吾,然后默默地把视线移开。

我为什么常常对食物感到厌恶呢?我总想把胃里那黄黄的消化液吐个精光,再把那红红的内脏一一吐出来,只要能做到,还真想把肠子像翻袜子似的翻个个儿。像那样饿个一顿两顿,到后来饿得慌时我就暴饮暴食,能吃正常人的两三倍。擦掉额头上的汗珠撤离饭桌后,我就会感到呼吸困难,有饱腹感的同时又想作呕。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好的职业、金钱和爱情,以及对大大小小日常事务的热爱和渴望,对我来说,也只不过是与令我作呕的佳肴一样的存在。不知是因为懒散,还是因为容不得半点拘束和权威的性格?是因为自认为早已洞悉人世间所有的路数和终点的自满心理,还是因为把所有的食物都聚集起来也满足不了我的饥饿?连我自己也搞不明白。从地方国立大学韩国语言文学系毕业后,我第一次到首尔时曾在一家杂志社待过一段时间。那里的一位头发发白的主编在酒席上曾对我喊过:“是虚无主义,虚无主义……你的虚无主义完全是健康问题造成的!”

从那家杂志社辞职后,我又在广播电台和出版代理公司工作过。渐渐地,我成了工作狂,有时周末和晚上也加班。我曾一点一滴地攒钱存定期存款,也曾经在烧酒屋和音乐茶座吃无聊的午饭和消夜时,天花乱坠地吹着牛,笑到肚子疼,流出眼泪。但在这喧嚣之后,我又常常会被穿透内心的呕吐感和患慢性胃痉挛长期打针留下的针孔刺激臀部时的隐隐痛感折磨着。

我只能一直渴望阳光。在穿过黑暗楼层的时候,在没有路灯的胡同尽头往大门锁眼插上钥匙时,当拖着后跟磨薄的皮鞋走出地下道时,想象中的阳光不知有多耀眼。它灿烂得无法与上下班路上和跑外勤时在首尔的街头看到的阳光相提并论。

不久后的某一天,天蒙蒙亮时我做了个梦,梦中十二个太阳围绕着宽阔的江河慢慢升起。日出时的光芒应该是红色的,但那天梦到的太阳就像正午时分那样透明,射出强烈的光芒。我感到自己眼睛快瞎了,不知所措。当我从梦中惊醒坐起来时,厚厚的玻璃窗外正下着冬雨。

闹钟指针指向早上六点。虽然狭窄的月租房里就像黄昏一样阴暗、潮湿,但那十二个太阳发出的光线余像直到前天仍旧火辣辣地刺激着我的角膜。长期酗酒后疼了几个月的太阳穴上仿佛被锋利的水果刀一样的光线狠狠地划了一道。我钻进破旧的棉被里,像牙疼的人一样咬紧牙关,反复咀嚼着那个残留的影像,一直坐等到天亮。

一个月后,我离开首尔去了济州岛。我在北济州郡一个叫细花的城镇里租房住了两个月,后来在乘坐去莞岛的轮渡回来的路上,我见到了那个男人。

*

那个男人中等个子,穿着宽松的白色西服,脸又老又皱,怎么看至少也有五十岁了。或许他是因为历尽沧桑才显老,但的确很难见到过中年的男人穿着白色夹克、白色裤子、白色袜子和白色皮鞋。不知是遗传还是染了色,他没有一丝白发,头上还戴着宽帽檐儿的毡帽。帽子也是白色的,没有一点污渍。

那个男人的穿着打扮带有明显的异国风情。西服的领子与流行的款式相比宽很多,领带也是20世纪70年代风行的那种又宽又华丽的款式。虽然西服是用很好的布料新做的,但不知是白色的缘故还是因为他的身材太瘦弱,他看上去又冷又寒酸。他那黝黑而消瘦的面孔与身上从头到脚的白色打扮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独自一人。与他同年龄段的中年男女们都在船舱里疯狂地唱歌跳舞,所以独自一人的他更显眼。但如果不看他的表情,也可能猜不到他是一个人。他那粗糙而褶皱的脸上唯一的亮点就是那对黑亮的眼睛。他眼神茫然,仿佛笼罩在阴影之中,那阴影就像倒映在深井水面的树荫,足以暗示他没有同伴,还有他是经过长途跋涉才来到这里的。

很明显,从济州岛到莞岛,这短暂的旅程不是他旅行的开始。他也不会是到济州岛溜达几天就回去的人。感觉他像是来自日本或更远的国家,正在回祖国的路上。他身穿过时的西服,像欣赏抽象画一样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同一艘船上的游客。由此可以确定,他曾长时间驻足在异国他乡。

虽然他穿着干净的新衣服,却不像是有钱人,虽然他的表情平静而沉着,却感觉不出是个知性的人。额头和眼角的皱纹隐藏着他的过去,硕大而粗糙的手背上鼓起的青筋证明他吃过不少苦。也许他的肉体是在斗酒、劳动和激烈打斗中成长和衰老的。一切骄傲和耻辱、快乐和贫穷的过去或许都深藏在他寡言的舌根之下。

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平静的表情下无法隐藏的他内心的兴奋。他的眼神正随着船舱窗外荡漾的海浪慢慢起舞。在这艘吵闹声震耳欲聋的船上唯独他最沉默,严守着内心的兴奋。

说不定他是挣了大钱还乡。年轻船员对顾客的大吼声,结束修学旅行返程的孩子们对所有东西都感到新奇而发出的阵阵欢笑声,还有船舱里传来的用母语唱出的流行歌曲,也许这些声音对他来说都像是为庆祝内心深处的欢乐而点燃的礼炮声。因为它太珍贵,对他来说这应该是丝毫不想和别人分享的那种既安静又平和的庆典。

*

我和白衣男人在昏暗的船舱通道东侧的窗前一处宽敞地方一起并排站了足足一个小时。

地暖式船舱已被嘈杂的中年观光团占据。为了找个安静地方,我转悠了一、二层的甲板和客房通道后才发现了这个安静之处。进入昏暗的通道时,白衣男人逆光下精瘦的背影显得格外寂寥,乍一看有种宗教色彩。当我放轻脚步走到窗边把行李放到窗台边并点头表示歉意时,他没说什么话,只是轻轻地拉了一下自己的白色皮包。

在这里也能听到嘈杂的流行歌曲,但声音已减弱了许多,听起来就像从远处传来的喜宴嬉闹声一样,让这个安静的地方显得更孤寂。透过长长的通道那一边的窗户能看到西边波涛汹涌的深蓝色大海,而这一边的窗户展示着右侧的大海风景,上午的阳光灿烂夺目。此时我呆呆地看着船飞快驶过时划出的一道道白色浪花反反复复地化为泡沫又消失,脑海里想起了在济州岛细花度过的短短两个月时光。

我把包括被子在内的所有行李都邮寄到了首尔,所以前一天就穿一件薄薄的夹克熬了一夜。这天早上,我坐上了开往济州市的首班慢客车。通向济州市的国道旁樱花盛开着。在那儿我看到了顶着木盆从樱花树下经过的妇女,皱着眉头等着客车到来的一群年轻人,还有把咖啡杯和保温瓶裹在花布包袱里的茶馆妇女。樱花盛开在人们的头顶上方,春光照射在盛开的花朵和树枝上。

一路上我边走边打听去乘船码头的路,找到了国内线的候船室。但不知为什么去莞岛的轮渡只能在国际客运码头乘坐,所以我只能顶着春天的阳光多走一公里。阳光充盈了我的头脑、内脏、无数条血管和硬硬的骨头,我仿佛成了一团光走在路上。从二楼租的房间里看到的湛蓝的大海,只能听懂名词和词干的济州岛土话,偶尔见面聊天的鸡铺老板娘清脆的嗓音和干净利落的脸漫无头绪地出现在我的眼睛和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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