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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天后,凌宜生也没回高家。高音有些慌了,到处打电话,都说不知道。到公司里去,王裕说,可能是回了老家吧。他跟我提过一次,说有时间要去看看老家的大姑。
凌宜生确实回去了老家,老家在赤土村,原本是个枯焦的地方,两年前一群浙江人来这里安营扎寨,挖出了金矿,赤土村的人眼红了,一窝蜂也涌上山去,在山上钻眼打洞,把那些山弄得千疮百孔。后来浙江人走了,赤土村的经济也被刺激起来,商店,酒家一股脑儿冒的到处都是。凌宜生走崎岖不平的山路中,遇到一个牵牛的小孩,把他唤过来问借牛骑。孩童说,你是去谁家?凌宜生说出大姑的名字,孩童“哦”了一声,说认得,叫他上了牛背。凌宜生两腿一放松,放眼山川,苍翠葱郁,空气清爽怡人,感觉舒畅无比。孩童牵着牛绳在前面慢慢走,凌宜生真想掏出笔来画一画这些美丽的景色。
不远处的田里站了一个人,凌宜生朝他挥挥手,那人跑过来问,你是不是宜生表哥?凌宜生并不认识他,这人有四十多岁,胡子拉碴,一脸皱纹。他扳住凌宜生肩膀说,我是细芽子,你不记得了?这个名字凌宜生有些熟悉,是姑姑的儿子,凌宜生还是小的时候与他一起玩过。凌宜生说,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认出我?细芽子说,今早门前树上的喜鹊叫,妈说有贵客来。这不,我就在这里等,想不到是你。凌宜生随细芽子进了村子,问起这里变化。细芽子说现在村里没有人愿意种田了,年轻的都到外面去打工,有的就在山上打金。凌宜生放眼群山,树木稀稀落落,问,这些山就有金吗?细芽子说,这些山可没有,还得翻过岭走几里路,那边的山都是石头山。凌宜生问,政府不会干涉?细芽子说,以前来过斟测员,因为这里不好集中开采,只好不管了。
到了姑姑家,一进厅堂的大门,就看见摆着两副棺材,布满了灰尘,颜色不知是深红还是黑色。乡下的习俗,很多老人在世里的时候,都会为自己做好棺材或墓地,据说这样可以添岁增寿。姑姑已近八十岁,见了凌宜生,依稀认得,吩咐细芽子去杀鸡,并说,你已经有十六年没来了。
细芽子是姑姑的独子,因小时候身体瘦弱,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凌宜生对细芽子说,我记得上回来时,你还有一个两岁多的女娃,现在嫁了没有?细芽子说,还没呢,给她说过三四个,她都不愿意。一会儿,一个姑娘挑水回来,生得健康秀气,两只眼睛特别黑亮。细芽子嚷道,快来见你表叔。姑娘羞涩地一笑,进屋换了一双鞋,来到凌宜生面前说,表叔好。凌宜生笑着说,都这么大了,真不敢认了。姑娘闪着眼睛说,我可认得表叔,跟以前没什么大变化。只不过现在更胖了,有了官相。凌宜生笑道,我哪里当了什么官,不过是一个老百姓,每天上上班后就到处逛逛,还不如你们自由。姑娘说,城里还会不好玩吗?我可做梦都想进城。凌宜生说,那你就嫁到城里去吧。姑娘咯咯笑着,说谁会要我哇。
姑娘陪同凌宜生到山峰顶端看风景。山上有的树还没长出叶子来,有的树都砍去留下光秃秃的一片。倒是见一个个整齐的方块树洞已挖好,姑娘说是准备栽柚子树的。山下田里的秧苗已长出,可能各家栽种的时间不同,叶子碧绿的颜色也深浅不一,风一吹,便像一面面巨型绿旗子,波滚翻动。游过一整天,凌宜生画了一叠写生稿。
夜里,姑娘开始用一些宽宽的绿草编东西,说是可以拿到集市上去卖。凌宜生见她一双手来回翻飞,一只只小鸟、小虫活脱脱出来。他看得入痴,拿起几根草学着编,编出了一只草蜢,松松散散,一点都不精致。心里想自己老了时也要到乡下来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