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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应该是活着的警示,而不是枷锁。
在我七岁那一年,外公去世了,那是我第一次真正面对一个人的死亡。
外公爱吃辣,所以经常自己炝辣子,时间一久得了慢性支气管炎,终年咳嗽。他和家人也没有将此当回事,一直拖成了肺心病,最终不治而亡。他离世的那个晚上,父母带着我还有其他舅舅、姨妈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外公全身浮肿,呼吸困难,由于无法排出肺里的痰,大姨就试着将手伸进他的嗓子里抠。外公那时已无法说话,但能感觉到他非常痛苦,折腾了大半夜,外公最终还是停止了呼吸。我当时非常害怕,看着大人们哭得撕心裂肺,我完全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一直到外公离开大半年后,我才缓过神来——外公再也回不来了,他被埋进了土里,彻底离开了我。那时我非常难过,觉得死亡太过可怕,如果人永远不死该有多好。
因为母亲在新华书店工作,所以放学后我经常待在她的书店里看书。关于死亡,我看过很多种不同的描述——东方神话里会说六道轮回,死后会被黑白无常带去阴间接受阎王审判;西方故事里则说人死后,会根据其生前的评断变成天使或者魔鬼——这些都让我对死亡心生畏惧。
我问母亲,人为什么会死,死后会去哪里。母亲可能也不知道如何对一个七岁的孩子解释这件事情,便给我讲了“庄周梦蝶”的故事:古时有个了不起的人叫庄子。有一天,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特别大又特别漂亮的蝴蝶,在鸟语花香的大草原上飞舞,他觉得幸福极了。但突然间,一只大鸟向他冲来把他给吃了,他猛然惊醒,浑身发冷,止不住地回味刚才的梦境,难以自拔。他就想,这个梦这么真实,在梦里我是蝴蝶,死后我醒来,那么到底是蝴蝶在梦中变成了我,还是我在梦中变成了蝴蝶?母亲的故事让我一下子释然很多,我想外公一定是在另一个世界醒来了,他有可能也变成了蝴蝶。
未知生,焉知死?
我长大后,开始能相对淡然地看待死亡,尤其上了初中以后,开始学习物理、生物,发现生命就是一个有机体,有生便有死,这是非常正常的自然法则。但我一直不太确定,是否人死后真有灵魂这么一说,至今在科学上也无法解释。比如某些灵童事件里,一个小孩突然变成了成人的语气,会说好几国的语言;周边人也常像煞有介事地讲一些灵异事件。对此,我心生疑惑,我不确定这到底是迷信故事,还是科学尚未触及的更深层次的领域,生命终结后是否真的会以另外一种不同的形式存在于另一个时空……到底生命是怎么来的?一颗肉眼都看不到的受精卵居然可以成长为一个活生生的生物,并且遵循着标准的规律,大自然真的太神奇了。
上大学以后,我需要养小猪小兔来做试验,手里毛茸茸的小生命像一个玩具,就算我把它的所有机体重新复原,它也不会复活。那到底是什么在支撑这个生命的运行?我对此充满好奇和敬畏。
医学能否在某一天实现真正的突破,解释生命起源的本质问题?如果人的大脑是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那么未来是否真的可以像科幻电影里那样,将大脑破译、复制,实现永生?
我读了尤瓦尔·赫拉利的《人类简史》和《未来简史》,他在书中大胆地预言,未来人类将退场,永生人将会统治世界。他说现在已经有科学家实现了用电脑去解析大脑运算规律并加以控制。
他们在一只老鼠身上做试验,老鼠戴上头部仪器后,可以像一个木偶一样被人类操控,而它自己浑然不觉,以为是自己的意识发出的行动指令。他还说情绪也是受大脑控制的,如果是技术的问题就一定可以用技术解决,未来不用再担心抑郁症,因为人们可以通过改写大脑数据让人马上开心起来。他书中有太多大胆的假设,比如人类可以定制基因、定制情绪,可以存储和删除记忆;几千年来人类面临的三大问题——饥荒、瘟疫和战争——在未来也将不复存在;在人们没有任何意识的前提下,一场数据之战已然结束,并且会完全删除存在过的痕迹;信仰也将会被重新构建,现在的宗教与死亡密不可分,未来死亡将会由人来定制。
我对他的预言半信半疑:信的是科技将会以幂次方的速度发展,在生物科技、人工智能的不断演进下,很有可能会出现我们设想不到的新社会;疑的是如果人类真要这样发展,那么终点一定是毁灭,那我们发展的意义又是什么,有什么样的方法和途径可以取得两者的平衡?
因为经常思考,我开始能淡然地看待死亡,并不是我不怕死,而是我觉得对死亡的恐惧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远远大于死亡本身。
有媒体问我,在被砍伤后,有没有想过自己有可能会就此死去。我的回答是没有。确实,即便在ICU时我也没有想过。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我会这样,追溯起来的话,也许与我的职业息息相关。
有一种疾病叫心理生理疾病,比如,青光眼的患者往往是那些易怒、情绪起伏较大的人,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很容易罹患相关的生理疾病。心理对生理的影响远大于我们的想象,如果一个人不停地暗示自己患有某种病,那么很大概率上他真的会患上这种病。所以在我从医后,我没想过死,也可以说没有害怕过死,对死亡过分恐惧,会让一个人在生死时刻慌乱阵脚。我想这次我能够从如此大的劫难中死里逃生,可能也正是因为这种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