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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伟大的国王不在战争中指挥他的国民,而是让战争远离国民。</i>
(齐沙沙)
六月二十二日傍晚,一群士兵冲进俘虏的房间。他们喊来恩昆昆哈内、齐沙沙、穆伦戈和戈迪多,命令他们收拾行李。“行李?”戈迪多问,只有他听得懂他们的话。他们连忙把极少的个人物品卷进包裹。他们连这点时间都没有。
恩昆昆哈内坐在地上落泪。现在,从士兵推搡他时的急切和粗暴,他相信这回要枪毙他了。他们的妻子又哭又号,士兵用力拉开那四名俘虏。我漠然看着那一切。我的儿子被带走了,其余都不再重要。
士兵叫我去跟着那些俘虏,他们不信任戈迪多的翻译。我们坐上两辆马车,城市空空荡荡。行动秘密进行。<i>赞比西</i>号等在码头。他们这时才告诉我:这些人会被流放到亚速尔。还得在码头上等一会儿。恩昆昆哈内平静了些,明白了自己不会受折磨。他一副落魄模样:双脚赤着,衣角翻起,裤子破破烂烂,头发也乱七八糟。
“全都是骗子,这些白人。”加扎国王说,“我们什么时候像他们对我们这样对待过他们?抓起来,带到异国他乡,再像畜生一样示众?”
“我们抓过俘虏吗?”齐沙沙反诘。
“你怎么向着白人说话?”
“我们不比他们强。我只是在说这一点。”
“你说这么多,齐沙沙,都是因为他们想要的不是你的命。”
“问题不是这个,亲爱的<i>恩科西</i>,问题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对我们。”恩昆昆哈内背过身,说他听不懂聪加人的语言。“那是你我一直在用的语言。”齐沙沙说。他挑衅地跟上国王的脚步,继续道:“你,国王,听不懂不是因为我的话。你听不懂是因为我的身份。去感谢葡萄牙人放过你吧!”齐沙沙在被推进船舱前大喊。“感谢他们吧,恩昆昆哈内,你过去不是一直这样做吗?”
我看着船载着那群俘虏在雾中远去。回要塞时,我想:只是放逐,还不足以让这些叛乱者离开莫桑比克。他们的流放之处必须没有土地。
第二天,安东尼奥·塞尔吉奥·德·索萨船长来看我。他惊讶于国王不在。将俘虏送往亚速尔的决定十分隐秘,连他都不知道。他送给我一束花。他知道我已经生产,想看看孩子。
“大胖小子呢?”他问。
我想说孩子被带走了,但哭泣夺走了我的声音。船长惊恸,以为孩子死了。他听不懂我的话,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和他说葡萄牙语。我装作嗓子出了毛病,向他要来纸和笔,写简短的话给他看。“孩子被带走了。帮帮我!”
“我会试试看。”他应道。
我松开手,让笔掉落,墨水洒在我腿上。我一边说,一边哭,一边比画。“他还那么小,”我吃力地说,“差不多才巴掌大。”我一直举着手,仿佛还抱着他。
“男人不知道,船长先生,第一次抱起孩子时,我们才开始长出手掌。”
我的头倚在客人的肩膀上,就那样靠着,一面流泪,一面倒出一连串伤心又翻译不出的怨诉,说出口的全是乔皮语。葡萄牙人装作听懂,为我不明不白的激动而忧心。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温柔的人。“我过去叫辛萨,‘灰烬’,”我回忆道,“起那个名字是为了保护我。成了灰,就没有什么能让我们痛苦。我多想患上我母亲的病啊,她一生都不曾感受痛苦。我多渴望那样的诅咒!”
船长显然不知道如何应对我的悲伤。他笨拙地试着安慰我。“你会读会写吧?”他问。“你运气好,孩子。我那些邻居,说起来又有文化又有钱,要不是姑娘们要给小伙子写情书,他们都不让女儿上学。”
安东尼奥·塞尔吉奥·德·索萨带我到露台,那里能看到两面的大海和城市。他搭在我肩上的双手为我带来久违的慰藉。
“我来这里是有原因的。”安东尼奥·德·索萨开口。
我好奇地挑起眉毛。船长抱臂摩挲手肘,像是突然感到寒冷。他这天早上睡醒时没能起身。有一瞬间,他疑心是有人趁夜锁住了他的关节,骨头也被变成了铁。他醒来对自己说:今天我就要和我的旧船一起被当作废铁卖掉。他坐在床上,想起自己有些不愿带进坟墓的事。
“我给你带了花,伊玛尼。”他说。“不过花没有故事就什么也不是。”
我等着他的故事。但船长没说话,对抗着心中的幽灵。我等了一会儿,问起阿尔瓦罗·安德烈亚的消息。“你觉得他能帮我吗?”我问,字迹潦草。“但愿他能帮帮他自己。”索萨回答。一家报纸登出了他检举莫西尼奥的报告的一部分。他至今没离开营地,以随后的听证会的名义与外界隔绝。多数人不是因为安德烈亚检举那个民族英雄才反对他的报告。最让他们愤怒的是安德烈亚对待黑人的方式,是他把他们看作人、完全值得尊重的人。船长又把颀长的手臂搭到我肩上,说:
“现在呢,现在我要回到让我过来的那件事。是个夺去我睡眠的疑问:路上,阿劳若中士到底伤害过你没有?”
我没回答。我就算想也没法答话。船长长叹一口气,说:“我一直有怀疑。”又说:“是我的错,以前我从来没能算在自己头上。”他如果是只鸟,他窘迫道,会是只鹦鹉。绝不会是鹰。他没有这个时代的趣味,缺少发号施令的爱好,所以总是需要另一个灵魂作为补充。阿劳若中士就曾是这个灵魂。
那就是他请我原谅的方式。“鹦鹉,我是鹦鹉。”他离开时还在念。他,<i>非洲</i>号的老船长,现在与自己和解了。不是他来探望我,而是我抚慰了他内心的幽灵。他的善意来自我能为他带来益处。